“起来吧,吃些东西再睡。”杜见遥递上块热巾给他擦脸,然后将自己略长的刘海拨到耳后。她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光是长衫、眼镜已经遮不住了,再过段时日,肚子微隆,十足的孕相,她还怎么呆在这里?
齐承灏不由替她担心,决定找个地方将她藏好,然后找几个佣人好好伺候,待手里事务理顺,再接她回来。他们的孩子一定是最完美、最优秀的,他已经打算好他的将来,甚至想到散在各处的房产。北边太冷太干,南边又太热,动荡的地方不能去,国外又太远……唉,真是个难题。
吃过饭无所事事,齐承灏便开始给儿子起名字,烟抽去半包,一个字都没想出来,他总觉得不够好。
“瑶瑶,你觉得哪个字好?”
齐承灏列了一串让杜见遥来挑。杜见遥勾起唇角,心里冷笑,为这个不太可能出生的孩子挑了一个“安”字。
“我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别像我们颠沛流离。”
齐承灏听后阴沉了脸色,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起我的上半生,觉得太凄苦,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我爹娘埋在哪儿,生辰死忌,连个能上香的牌位都没有,小小年纪我成了孤儿,跟着师父、师兄走南闯北。我不敢与人说我是女儿,就怕为非作歹之徒起坏心。我上半生都在躲躲藏藏,只有在台上片刻,才能露出几分真性情。我不希望有人受我这种苦,不希望我的孩子活在连天炮火下,所以……一个‘安’字足矣。”
齐承灏懂了,莫明地愧疚。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在她耳边忏悔:“对不起,我不该忘记你,我应该来找你。”
杜见遥微微一笑:“这不能怪你,你生病了,你全都忘了。”
齐承灏不语,其实他是逼自己生病的,他从父母口中听见姚家噩耗,知道青梅九死一生,但是他太弱小、太无能了,全然改变不了乱世风云,后来他就病了,发了几天高热,烧得糊涂,醒来之后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句假话说千百次就成了真。
他刻意地忘记姚家、忘记小瑶瑶,在大洋之外奋发图强,将自己锤炼成铁石心肠,好完成齐家负于他的使命。但是早知心里有她,当初就不该轻易言弃,弄得如今这般狼狈,势如骑虎。
“对不起……都是我的不是……”
他一直在道歉。
杜见遥耳根子软了,探眼窗外,等的人还没有来,可是她想放他走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杜见遥取来衣帽,扔在他的身上。齐承灏却不想走,天底下只有这里是乐土,除了这儿,他哪儿也不想去。
“瑶,我想听《游园惊梦》,听是当初你我重逢时唱的那一支,你唱给我听?”
他放下架子,以丈夫的口气向爱妻撒娇。杜见遥却不想唱,在她心里杜丽娘是柳梦梅的,他不是。
“贵妃醉酒如何?今晚月色澄清,很应景。”
齐承灏点点头,笑意浅淡。如今她说什么他都顺着,只要她高兴。
杜见遥上楼取彩金牡丹扇,顺便往窗处探了眼。金彤还没把齐太太带过来,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若是真不来也就罢了,再放他一两日也未尝不可。
杜见遥精心地上了贵妃妆,披宫蟒下楼取悦她的“皇上”。
齐承灏本是不懂戏的,如今他知道不但知道京剧腔唱有二黄、西皮、微调高拔子、吹腔;还懂生旦净丑、懂四功五法,因为她嫌他不懂,所以他去学去看,只为往后的日子能与她说上一两句。
他用心去做了,真的,只是这一切已然来不及了,此时,金彤已经到了齐公馆,坐在客厅里等着齐太太呢。
金彤在已经等了三刻钟,齐太太终于露面了。她面露倦容,慢悠悠地从二楼下来,身上只穿了件粉绸睡袍。她以后捂嘴打了个哈欠,竟然飘来烟霞的芳香。
“你找我什么事呀?”她说话也是懒洋洋的,单凤眼微眯,刚抽饱大烟的模样。
金彤照着之前的计划,哭丧起脸,可怜兮兮地说:“齐太太,终于把您等来了,无论如何您都要帮我。”说着,她拉住齐太太的睡袍跪在她的脚下。
齐太太还在云里雾里,神智迷离地把她的手拨掉,而后瘫坐到沙发上点了支烟。
“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这里不兴跪的。”
金彤伤心地抽泣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哭着说:“我已经好久没见杜见遥了,不知道见遥犯了什么事,被齐司令关押起来,还希望齐太太能帮我说两句好话。”
提到“杜见遥”齐太太不由打了个哆嗦,手抖下一截烟灰,不小心烫到她的腿上,她急忙把烟灰掸去,不冷不热地笑道:“他出事,你找我干嘛?再说了,我没听过他被关起来。”
“可是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就算他要退婚,也得说说清楚不是?”
“你们退婚关我什么事?神经!”
齐太太像是清醒了,不屑地翻了金彤一个白眼。
金彤哭哭啼啼地说:“是齐先生要见遥与我退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求您了。”
这话像是点小小火苗,瞬间将齐太太的怀疑烧旺了。她不由想起齐承灏上回发疯时的模样,拿着枪一通乱射。她以为齐承灏是讨厌杜见遥,所以从来不愿谈及这个人;她以为他是气她的不忠,所以自那之后再也不愿与她说话。然而仔细推敲,一切又不是那么简单,若是齐承灏真恨一个人,他还能活到今天?再往深处想,军中传闻纷纷,甚至还听到他喜欢玩兔儿爷这种荒唐话。琇書蛧
杜见遥是戏子,戏子不就是兔儿爷?
齐太太想到这上头直犯恶心,急忙把烟头掐灭,冷声问:“杜见遥什么时候不见的?你怎么知道他是被逼求婚的?”
金彤自然不会说“他亲口说的”,想了会儿回她:“本是结婚日子都定下了,可他突然反悔,问及原由支支吾吾的,让我别为难他。太太,你也是女人,你也懂的呀,话都放出去了,酒楼宴席都要定了,这莫名就失踪了,就算不要我,也得说个清楚是不是?”
她巧舌如簧,句句牵到齐太太的心弦。她何尝不想知道真相?何尝不想知道丈夫对她冷漠的原因,结婚这么久,她从来没摸到过齐承灏的心,他对待她就像对待上级的批文,不想做又不得不做。
齐太太哽咽了,不过她硬挺着脖子,摆出太太的派头说:“我与杜见遥也算顶熟了,他莫名其妙不见踪影也是挺奇怪的,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一回好了。”
说完,她上楼换了身米色洋装,化过妆的脸遮住烟霞弥留下的青灰,她戴了顶蕾丝帽,出门的时候就像个将军,精神抖擞。
“杜见遥住哪儿?你带我去。”
金彤在齐太太的命令下把地址告诉司机,司机很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把车开到了杜见遥的家。齐太太并没来过这里,单看这两层楼高的小洋宅,就觉得这不是一个秘书能买得起的地方。下车之后,她又往两边看,竟然在街角处看到齐承灏的车。
齐太太如遭雷殛,魂飞魄散。她突然抓住金彤的胳膊,硬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缓了会儿神,问:“你有这里的钥匙吗?”
金彤很无辜地摇摇头:“没有。”
齐太太立马吩咐司机:“快去给我找个会开锁的,不能弄出动静的那种!”
司机为难,不太敢动。齐太太气愤地打了他两巴掌,他这才磨磨蹭蹭地找人开锁。
齐太太站在门前干等,她两手交叉于胸前,抬头望着那扇透微光的窗,这窗帘遮得再严有什么用?纸终究包不住火。
终于,司机找了个锁匠过来。锁匠手脚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锁打开了。齐太太连忙以手捂住弹簧声,而后悄悄地推开门。
金彤跟着她身后,装模作样地要叫。齐太太连忙瞪她一眼,接着脱下自个儿的高跟鞋,赤着脚小心翼翼上了二楼。
二楼某间房内传来昆腔,软软糯糯,醉人心肠。
只是唱戏而已,有何见不得人的?忽然之间,齐太太放松警惕,推开那扇门。
门后,杜见遥正甩水袖,掏弹勾挑甩打撑冲抛……水袖技法她使得炉火纯青,忽一个妩媚轻抛,转而又是幽怨之姿。
她是做给谁瞧?
齐太太的目光顺着她妩媚的眼神移到床上,凌乱的被褥上有香艳的痕迹,沁出男女的气味。齐承灏正半躺在那儿,赤裸裸的,连小腹都懒得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戏子更新,乱煞年光遍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