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戏子>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
  齐承灏似乎没看到杜见遥,漫不经心地玩着火柴。“嚓”,迸发出耀目火光,再看着它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变得微弱。他俊美的脸随之淹没在昏暗之中,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杜见遥默不作声走过去,收拾他弄的残局。焦黑的火柴梗遍地都是,捡也捡不干净。

  “你去哪儿了?”

  终于,他发话了,声音低沉且冷,好似被冰水浸过。

  杜见遥慢慢地火柴梗聚在一起扔到烟灰缸里,很随意地回他:“出去吃饭。”

  “吃饭要这么久?你到底去哪儿了?”

  齐承灏没了耐心,起身走到她面前。她以为他要对她动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楚楚可怜。

  莫名的,齐承灏心软了,凌厉如刀的眼神也渐渐温柔下来,他抓起杜见遥的手硬是将她拉过来,然后将那枚价值连城的顶花塞到她手里。

  “我送你的东西,不许扔。”

  杜见遥低头不语,并不喜欢这份礼。

  齐承灏心里很明白她的怒是来自哪里,想来想去,他有些生硬地说:“早上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哪句话?”

  杜见遥有意刁难,变成法子逼他认错。

  齐承灏又板下脸,不情愿但还是说了:“每句话。”

  杜见遥莞尔把珠花收下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百宝箱里。她坐到妆台前摘下眼镜,以棉纸浸上花油细细地把眉影、鼻影擦去。

  “我去见一位老先生,他之前也是梨园行的,可得罪人了被赶出京城,过得很凄凉。”

  齐承灏走到她身后,双手捧着她玲珑精致的脸,深情地望着镜中人说:“那是他没靠山,你不一样,你有我。”

  “我没他这么有骨气。”

  “呵呵?骨气……如今这世道容不下骨气,你不要学他。”说着,齐承灏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以小拇指勺了点胭脂,精心地涂在她的嘴唇上,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吃了。

  他又不走了,浪荡在那张法兰西的铜床上,昏天黑地的。

  杜见遥疲于应付他,大多时候她都望着窗外的一弯明月出神,或把他想象成另一个人,把他当作他的延伸。

  半分迷醉半分醒。迷醉之下,她的血慢慢变热了,比他更饥渴,可醒过来时,她又希望这是场梦,所有的事从没发生过。wWW.ΧìǔΜЬ.CǒΜ

  齐承灏侧过身,轻柔地把她拢到怀里,像一个极好的丈夫。

  杜见遥却莫名害怕起来,匆匆挣开他的怀抱,起身走到浴间,仔细地冲洗了下。

  “这月晚了,不想出岔子。”

  她嘀嘀咕咕的,但还是被他听见了。

  齐承灏突然睡不着了,坐起身点了支烟。他从来没考虑过,她也是会怀孕的。见她走过来,他伸出手猛地将她拉到怀里,然后轻抚起她的小腹,贴在她耳边轻声:“晚了多久?”

  杜见遥咬了下嘴唇:“约莫两三天。”

  她说得勉强,丝毫没有期盼,相比,齐承灏倒是坐正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极认真地说:“怀了就生下来,这孩子我要。”

  杜见遥不想要,这点血骨会是她背叛的罪证,永远都抹不去了。她决定不要这个孩子,抽了空去医院找金彤,金彤正与一个男青年说话,两人看来很亲密。

  杜见遥自觉来得不是时候,正想要走,金彤突然叫住她:“见遥,你来了。”

  杜见遥闻声回头,就见金彤像只欢快的鸟儿雀跃到她跟前,然后亲昵地挽住她臂弯与那男青年笑着说:“这就是我和你常提的见遥。”

  男青年像是大学生,彬彬有礼地朝杜见遥道好,接着就与金彤道别。人的爱慕掩不住,就算不说也会从眼睛里漏出来。

  那个男的喜欢金彤,而她与金彤的关系却成了一道无形枷锁。

  杜见遥觉得挺对不起她的,于是就说:“我俩这辈子是做不成夫妻了,订了婚倒是误了你,要不我这里……”

  “别说这种话,当初我不应答,这事不能成。你放心吧,不会误了我,若我遇到喜欢的人,我一定狠心地把你踹开,到时你可得为我哭。”

  金彤说得兴起时眉飞色舞的,那股子俏劲儿真像肖遥。

  杜见遥不由笑了,然后凑到她耳边,半掩着嘴悄悄地问起女儿话:“那男的是谁?做什么的?”

  “教书的,是个书呆子,我不喜欢书呆子。”

  虽是这么说,但提到“书呆子”她脸红了。少女怀春,如此娇俏,杜见遥很羡慕她的青春靓丽,羡慕她能光明正大地去喜欢一个人。

  金彤脱下护士服换上菱花纹旗袍,大大方方地挽着杜见遥,在众人羡幕的眼神中离开了医院。

  未婚夫偶尔也得有未婚夫的样子,杜见遥说带她去吃“凯司令”的白脱蛋糕,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到店里,杜见遥点了块白脱奶油蛋糕,一杯茶、一杯咖啡,苦的给自己,清淡的给她。

  杜见遥往咖啡里放了块方糖,一边搅拌一边从长衫内袋里拿出一张折了四折的纸片,悄悄地移到金彤手边。金彤如被人提筋立马坐正了,左盼右顾没有可疑之人连忙把纸片捏到手里,假借抹口红时放入提包中。

  “齐承灏军械仓库地址,还有多少弹药全在里面了。在他身边这么久,这些资料刚刚弄到手,他疑心太重了。”

  “辛苦你了,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整日提心吊胆的,下回你可得小心。”

  杜见遥微微一笑,抿了口苦涩咖啡。

  “没事,习惯了。上次的情报有用吗?”

  金彤点头:“很有用,这样大大帮助了我们的作战计划,我们一定能胜。我相信总有一天将没有战争、没有压迫、人民能当家作主。对了,见遥到时你和我一起走吧。”

  杜见遥听后苦笑起来:“我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而且我也没和你说得那样伟大,我所做的一切自私点而言全是为了自己。当然我也期盼着能有太平盛世,百姓能免除饥饿,唱戏的不会被人看不起……”

  “会有这么一天的,相信我!”金彤抓住她的手信誓旦旦,“我收到消息,北平风云变幻,接下来这里也会不安稳,齐承灏定是要下台的,到时你……”

  “会打仗吗?当初到这里,祸及全境,死伤多少百姓。”

  金彤深叹口气,无奈地摇头:“谁也不希望有流血有牺牲,但是那些人卖国!还杀了我们不少人,终有一天他们会得到惩罚的!”

  说到激动之处,金彤忍不住捶起桌,震得咖啡杯一跳。杜见遥怕她露出马脚,连忙按住她的手,装作一对亲密爱侣,欺哄道:“好了,别生气了,我去买。”

  看客把头转了回去,一切风平浪静。

  杜见遥沉默了会儿,慢慢地松开金彤的手,然后持起小勺搅着已经半凉的咖啡。叮叮当当一串杂乱的撞杯声,像极了她的心事。她深吸口气,很为难,嚅嗫半晌,低头说:“我好像怀上了。”

  金彤闻后一不当心失手,差点摔坏茶杯。她瞠目结舌,慌乱地抓住杜见遥冰冷的指尖,迫切追问:“真的还是假的?你没弄错吧!”

  杜见遥更加心慌意乱,蹙着眉连连叹气。

  “我不知道,晚了七天了,昨天我还和他……”

  她说不下去了,抿着嘴,眼睛里渐渐蒙上了层水雾,而后吸吸鼻子,故作镇定地问:“你有办法吗?这个孩子我不想要。”

  “我……”金彤六神无主,她知道有很多方法,但不管哪一种对杜见遥的伤害都是极大的。

  杜见遥扬起一抹苦涩笑意,说:“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男人都装下来了,那几天还装不得吗?”

  她一意孤行,金彤只好帮她善后。

  金彤说有一种药配着土方服就行了,而这药只有先施里有卖。

  先施百货算上海滩响当当的一块牌子,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洋货更是齐全,是太太小姐们都爱逛的地方。

  杜见遥没想到进先施大门就撞到了齐承灏的妻子,她穿着绛紧旗袍,外围了圈银狐毛,众星拱月般走在中间,看中哪双鞋就一指,命人马上包起来。

  兰花指葱葱,不知怎么的就指到了杜见遥的身上。齐太太看到她,两眼放光,连忙走了过来,娇嗲地说:“杜老板怎么来了呀?”

  她全然没看到金彤,在杜见遥面前使尽风情。金彤倒是不客气地往她前面一站,把杜见遥的胳膊挽得牢牢,理直气壮地说:“见遥陪我来买东西了。”

  终于,齐太太把眼转了过来,很轻蔑地哼笑了声,说:“原来是金小姐,真不好意思。你个子太矮了,刚才没瞧见。”

  金彤听后生气了,正想顶撞,杜见遥忙把她拉到身后。

  “没想到齐太太也在这儿。”杜见遥彬彬有礼,眼神很温柔。齐太太觉得自己要被她这双桃花眼看化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再往边上瞧,那小矮子实在碍眼得狠。

  “买什么东西?”齐太太只问杜见遥,细长如弯月的眉毛轻挑,似在与她调情。

  杜见遥不再躲了,如今看来齐太太是把很好用的刀,可以斩断齐承灏的路。她儒雅揖礼,以动人心魄的雄腔回应:“是来替小彤买双鞋的,她的鞋不合脚。”

  齐太太以为她有弦外之音,眼波轻转,悠悠地飘到金彤的身上。

  “真巧,我的鞋也不合脚,今天重新买了。既然这么巧,我就送双给金小姐。”话落,她指着橱窗里的一双学生鞋,圆头的,给小儿穿的式样。

  “这双金小姐喜欢吗?”

  金彤嘟起嘴,显然是看不惯这位齐太太。杜见遥顺水推舟,谢了齐太太的好意。

  “我想小彤会喜欢。”话落,她递上眼色。

  齐太太很得意,秋波暗送,笑着与杜见遥说:“杜老板不用客气,有空就来我家坐坐,我一个人闷得很。”

  杜见遥点头道好,接着就把齐太太送到门外。齐太太的手有意无意地扫了她的手背,轻轻的,痒痒的。

  金彤把杜见遥拉了回来,口气生硬地问:“你要用美男计吗?不怕穿绷?”

  “她的父亲是军火商,齐承灏的兵器全是从他那里所得。据说王先生很宝贝这个女儿,所以……”

  金彤是个聪明人,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但是她怕杜见遥引火烧身,十分忐忑。

  “那你要小心,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

  前有狼后有虎,哪条路都不好走。杜见遥莞尔,将愁绪全都忘淡,催促道:“还是快去买药吧,有些事不想拖。”

  金彤点点头,带她过去了。药店里有坐堂中医,可杜见遥这样子也实在不适合把脉,于是金彤就买了两瓶西药,然后把她拉到无人之处,说:“我认识个中医,靠得住,让他帮你把个脉,再定夺吧,这药……太伤身了,先放我这儿。”

  其实金彤是后悔了,不想让她吃这种东西,万一是没怀上呢。可杜见遥很着急,忙问:“什么时候能帮我看?最好是今天。”

  金彤拗不过,只好带她去了。

  老中医拈着胡须纠结半天,看看杜见遥欲言又止。

  “你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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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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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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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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