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燃的表情比他之前见到的生动活泼了好多,像是他初见时的样子。她还是那副手忙脚乱的感觉,明明是来照顾他的,却把房间弄得更乱,给他做的粥味道也一般,方谦一那么挑食,却还是吃了一大碗。
之后,更是听劝地吃了退烧药,喝了苦到反胃的中药冲剂,乖乖地窝在被子里,静静地看着叶燃坐在他的床边,皱着小眉头帮他批oa。
“综合行政部提申请说春节期间要重新装修办公区,招标了三家装修公司,报价有高有低,资质也有好有坏,”叶燃咬着嘴唇思考,“虽然部门总监推荐的那家报价不是最低的,但我估计也是总监的人情关系,差价和最低的也没差很多,就批了吧,算是送总监一个人情。”
“投资部那边提了个公司印章的申请,说是有个合同要改核心条款,但条款是越改越差,越来越不利于荣信,所以这个我驳回了,让下面负责的人再写版报告详细说明下吧。”叶燃把头抬起来,眼神询问方谦一,“这样处理可以吗?”
方谦一静静地看着叶燃,一双深色的瞳仁泛着点点的光彩,像是从未见过叶燃般,一句话也不说。
“好吧,我知道你烧糊涂了,问你也是白问。”叶燃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比之前有所降温才放心,“还有,人力总监提了一版方案,说是优化女员工的生育福利,多给女性员工投保了两个险种,还延长了产假,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也给通过了。”
“下午你还有个已投企业的董事会要参加,相关议案我已经看了,有个抵押担保的议案有点问题,还有就是审计报告里有关商誉减值的,我已经把问题反馈给董秘去解决了,但是你要在会上表决的,”叶燃有些担心方谦一的状态,“实在不行,不如让季涵提前跟董秘说,你无异议,会上你就别说话了?”
方谦一想了想,语气虚弱:“抵押担保的议案不能过,通过了会出大乱子,这事跟他们董秘说没有用,要跟董事长说。”
“好,你跟我说他们董事长的微信是哪个,我发文字过去……”
“不用。”
方谦一握住叶燃拿着他手机的手,状似平常地划开一个对话框,再握住她的手递到唇边,带着厚重沙哑的声音顺着手机收音筒传到微信里:“高总,上次说的那个议案,我还是觉得不上了吧,今年公司的抵押担保金额已经超标,这次又是向大股东亲属做抵押担保,违规风险大,我的建议是不上这个议案,等下半年公司业绩好转再说,如果非要上,我只能投弃权票。”
按键松开,语音已经传了出去,方谦一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松开了叶燃的手,颓然又无助地看着叶燃:“头好疼。”
“那怎么办?”叶燃手足无措,“不行下午的会请假吧,生病了就需要好好卧床休息,你又不是吃铁块长大的,再怎么厉害也不能……”
担忧的声音戛然而止,方谦一突然倾身抱住了叶燃。
叶燃下意识的想挣扎,却想起来他实在是病的严重,只好忍住,僵直着身子任由他抱着。
“不用请假,你在我身边就好。”方谦一把头埋在她的肩膀,胸腔传来微弱的共振。
“可,”叶燃实话实说,“可我一会儿就要走了,我下午也有会。”
听到这话,方谦一瞬间委屈了,像个被遗弃的小朋友可怜巴巴地:“就不能延后吗?我好难受,不能离人的,要一直有人照顾。”
“早就定好的路演会,还有员工年终定级讨论会和一家已投企业的年度董事会。”叶燃又气又无奈,“虽然你生病了,但可不可以不这么霸权主义?你的会我帮你安排好了,我的会你却问都不问,上来就要求我延迟,还当自己是我老板呢?”
方谦一抱着叶燃受训中,沉默半天才带着鼻音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他垂垂眼,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依依不舍地放开叶燃,一双好看的眼睛都开始泛红:“那你走吧。”琇書蛧
那架势,感觉叶燃一走他就要立刻病死了,这谁还能走的了?
叶燃烦躁的抓抓头发:“算了算了,算我倒霉,我下午的会都延迟,留下来照顾你行了吧?”
“嗯。”方谦一表情缓和,他抿着嘴唇,掩藏难以察觉的笑意。
可叶燃就没那么开心了,她转身掏出手机,开始通知秘书延迟今天下午所有的会,能延后的延后,不能延后的安排成线上。总之,她是不能出现在公司了……
——
方谦一最近的睡眠太差,他让季涵给自己买了副遮光性好的窗帘,叶燃把窗帘拉上,开了盏夜灯,整个卧室都都散发着柔和的光。她第二次喂了方谦一喝水吃药,哄着他睡着,自己才在一旁的角落里拿着手机开会,要到她说话的时候她就捂着嘴小声说几句,想来实在是憋屈。
可咱们方大老板就不一样了,称心如意之后,连睡眠质量都提高了。叶燃从来没见过他睡得这么沉这么香,轻微响动根本吵不醒人。开完会后,叶燃长舒一口气,自己都乏了。
自从去了和庭当合伙人,叶燃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顿香饭。现在胡州、丰城、无名几个项目来回转,她像是被抽着鞭子的小陀螺,更别提好好休息的事了。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方谦一也安静了,叶燃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跪坐在方谦一的床旁,细细地、大胆而赤裸地望着方谦一,用手指悄悄描摹他的鼻梁,他的睫毛,还有唇瓣。
“大老板,你知道你为什么发烧吗?”叶燃哼了哼,“因为老天爷也想让你感受一下高烧不退是什么感觉。想当初我在山上拍戏,低烧转高烧,高烧还淋雨,本来就够惨的了,你还过来通知我你把聚星卖了,和我吵了一架就自己跑了,后来我回北京烧到耳鸣还是莹莹送我去的医院,你全程都不知道苟在哪里,你说说你是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
虽然说起来很惨,但叶燃是个忘事快的人,对于之前的种种,她早就释然。她轻轻点着方谦一的鼻尖,一本正经的继续训话:“所以说,你是走了大运了,遇到我这种下属、这种女友,这种前女友,这种老板。你见过哪个老板请假过来照顾实习生的?你见过哪个前女友过来照顾前男友的?烧高香吧你!”
“不过,你以后别再这样自虐了。”叶燃的眼神暗了下来,她的手指轻轻地抚着方谦一的脸颊,“生病了就好好吃药,不能喝酒就别喝,明明可以住在别墅就不要和别人合租,别糟蹋自己。”她顿了顿,心里顿生伤感,“毕竟我不可能一直随叫随到,你喝醉了我就打专机飞回来照顾你,你生病了我就无条件延后工作过来给你喂药,在你心里我是没有自我的世界、可以被呼来唤去的人吗?”
“哎,不过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都已经习惯了。”
叶燃神经大条地又打了个哈欠,她一开始是害怕跟方谦一沟通,现在是懒得跟方谦一沟通。感情的事情,她没什么执念,更注重当下的感受,就如同现在,她被方谦一安静的睡颜吸引到没了三观,只想碰碰他那里,摸摸他这里,占占他的小便宜。后来自己闹够了摸够了,困意大发,就忍不住合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动,方谦一才悠悠转醒。
他下午的董事会在五点召开,手机app上提前十分钟会有提醒。他睁开眼睛,看见叶燃就睡在自己面前,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和他距离近的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
方谦一愣了愣,随即心里就像是被羽毛撩过似的,又疼又痒。
她还是舍不得自己。
即便她不关心他、打压他,把他看重的项目拱手给了别人,可她心里终究还是给了自己一块地方。
方谦一欢喜的不得了,可又担心的不得了。他超级想拥起叶燃,把她揉进怀里,咬着她的小脖子告诉她她到底把自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可他现在哪里敢这么做?他只能悄悄地关了闹铃,禁欲地在叶燃耳根和脖颈处吻了吻,再经受不住诱惑地轻轻覆上她的唇瓣,浅尝辄止地碰了碰。
偷偷摸摸了半天,方谦一才下床把人抱到了床上,给叶燃盖好被子。
下午的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方谦一吃了药睡了觉,又发了一身的汗,心情舒畅之下觉得头也没那么昏沉了。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测温枪,给自己测了体温,体温正常,之后他又不放心叶燃,给她也测了下,发现没传染,才松了口气。
办完这些事情,正好五点。方谦一绝不会像叶燃那样在角落里偷偷开会,他披了一件外套走出门去,在走廊里用手机拨进会议。公司的董秘看所有董事都到齐了,就开始介绍会议流程,方谦一适时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说了对所有议案的观点,然后再以自己还有其他事情为由提前下了会,全程没超过十五分钟。
之后,他回到出租屋内,第一次进到厨房。他从季涵买的食材中挑了一些想吃的,做了一锅海鲜杂烩粥,又煎了两片培根肉和一个煎蛋,少油少盐,但补充能量。吃完后,方谦一觉得体力回升了不少,又去洗手间快速洗了个澡,把汗涔涔的腻感洗掉,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
所有这一切做完,也不过用了一个小时,且井井有条。
男士的沐浴露带着性感的香气,方谦一吹干了头发才回到卧室。
大床上的叶燃已经舒展身子,恍不知世地睡得正香,温馨美好得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看的方谦一心里淋漓一片。此时此刻他真的是无比后悔,不要那些破项目破排名,和老婆抱在一起睡觉不香吗?他为什么会白痴到用叶燃去换那些东西?
方谦一坐到到叶燃床边,虔诚而专注地望着叶燃,像是在看一件珍宝,永远都看不腻。
可叶燃却浑然不知,她睡得很沉,但又像是睡得很浅,北京冬天的小区暖气烧得很足,她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地抓住方谦一的胳膊:“我渴了。”
“……那我去给你拿水。”
方谦一尽职尽责地做好狗腿子,他试了水温,不冷不烫,才揽起叶燃,将水送进她口中。叶燃闭着眼,像是一只小猫,咕哝咕哝地就喝了下去,然后把头埋进了方谦一的怀里,就着他的睡衣擦了擦嘴:“谢谢爸爸。”
“……”
方谦一哭笑不得,原来还是认错人了。他本以为叶燃醒了,要和她真情告白的腹稿都打好了,却没想到人家压根潜意识里没有自己,自己只是占了老丈人便宜。而且叶燃像是好久没睡饱过了,竟然一喝饱水就又闷头睡过去了。
“哪有来照顾病人的,最后自己睡在了床上,让病人倒水伺候的道理?”
方谦一无奈地笑,可心里却是紧张无比,他无法预知叶燃的行动轨迹,对她已经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他渴望和她亲昵,却害怕引起她的反感反而把他推的更远,但他更害怕如果现在再畏畏缩缩,以后叶燃对自己的心思淡了,就再也没办法把她追回来。
如果是那样,他的人生将会是无尽的黑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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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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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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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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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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