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使黄凯一时想不开的，有化肥厂现金流断裂的压力、员工的不支持不理解、有突然爆出来的程国强的非法集资丑闻，还有那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张新蕊。
叶燃敢肯定，张新蕊一定是用言语重创了黄凯，导致他情绪过激，一时想不开才跳楼的。这种女人，太恐怖了。
“叶总，您会投我们厂子吗？”温霞挂着眼泪，“我没骗您，我们厂子已经走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了，要是再没有钱到位，就真的要破产了。”
“温总，您信我吗？”
温霞愣了愣：“您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信我，就听我的，将来谁破产还不一定呢。”
屋里两个无助的女人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合伙人，虽然她年纪小，看起来稚嫩无比，但她眼里的笃定和自信，不逊色于任何一个行业前辈。
她们相信，叶燃就是那个将力挽狂澜的人。
——
叶燃和温霞商量完对策，从黄凯家走出来，外面的路面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薄薄的初雪，她的手机上响起提示音。
崔明帆：【叶总，我已经向原来的公司正式递交了辞呈。我想了好久，想清楚了自己的内心，演员这个职业才是我真正热爱的。我就是个普通人，会害怕，会犹豫，也时常会想要放弃。因此，要让自己没有退路，才能有赢的希望！我跟南生商量了下，一个半月时间，足够拿下《无名》了！我们一定要赶在《涛生》之前抢先上映，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傻小子，还挺有干劲的。
叶燃发信息：【好，有南生和远敏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班子很快就能搭好的，和庭这边我也配了负责人，叫唐沁，很机灵的小姑娘，你们后面加一下微信，联动起来，有事多沟通。】
崔明帆：【好的叶总！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这边刚跟崔明帆说完，那边，金承时的微信来了。琇書蛧
时间：【你去胡州了？去看那个化肥厂的项目？】
和庭基金叶燃：【是的，金总】
时间：【这个项目一定要握在和庭的手里，明白吗？】
和庭基金叶燃：【明白】
叶燃想了下，打字问道：【老板，想问一下，我们可以做成和庭领投，其他基金跟投的形式吗？】
金承时秒回：【不可以】
时间：【除非那支基金是丰达，除此之外，和庭不会与其他任何基金合作，这点你务必记住】
时间：【今年金家的“和”系列基金，能不能坐稳行业第一的宝座，就看胡州项目了，我相信你知道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不用我再赘述了吧？】
叶燃抿了抿唇：【我明白，我全力以赴】
——
金家不会和任何其他基金合作，除非是丰达——多么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叶燃锁了手机屏幕，她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上像是棉花絮飘落的雪花，觉得自己已经身处权力的漩涡之中无法抽身，而她孤身一人，会不会被这场绞肉机似的战争搅碎都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刘峰、崔明帆、黄凯，甚至是车喻皓、唐沁、温霞等等等等，都是资本角逐下的牺牲品。她所接触的项目中，胡州化肥厂项目、丰城产业园项目、聚星项目、《涛声》项目、飞龙制药项目，又有哪一个项目是纯粹的投资？利益的裹挟让当局者杀红了眼，也让旁观者瑟瑟发抖。
正当叶燃无限感慨的时候，远远的，方谦一穿着一身简灰色呢绒大衣，抱着穿白羽绒服红帽子的可爱女孩，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就像是这场飘零的落雪中，唯一不染尘埃的存在。
他静默，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可那份杀气在逼近叶燃的时候，又会变成温柔的雪，簌簌地落在她的肩头，成为她的荣耀，她的庇护。
“怎么在这里傻站着？温霞的事情没处理好吗？”
方谦一抱着佳佳，一副新手奶爸的样子，佳佳的小胖手上还拿着一颗圆滚滚的糖葫芦，正啃得满脸口水，方谦一剥夺她的零食，轻微皱眉：“好了，不吃了，要把你送回你妈妈那里了。”
佳佳零食被夺，也没哭闹，张开短粗的小手臂抱住方谦一，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嗷呜一声。方谦一淡漠的表情有了松动，抿着笑又哄了哄她。
可如此和睦温馨的景象无法让心事重重的叶燃放下包袱。方谦一没参与后面的讨论，但他上来就知道那个女人叫温霞，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总以人畜无害的居家好男人形象出现在她面前，这才是让她胆寒的。
“黄凯跳楼的事，可能跟张新蕊有关，这个你知道吗？”叶燃问。
“我现在没有证据，只是猜测，但大概率是她。”方谦一道，“她想压低估值增资化肥厂，但黄凯不同意，她就言语刺激黄凯，变相打击他的心理防线，我怀疑现在到处传播的化肥厂现金流断裂，也是她散的风声。”
跟叶燃的想法不谋而合。
叶燃刚刚在楼上没跟温霞和吴倩倩明说，但她觉得这事实在是蹊跷，即便是程国强非法集资出了事被捅了出去，也不可能把化肥厂现金流断裂的事爆出来，除非是有人打算浑水摸鱼，从中牟利。
张新蕊恶意打压化肥厂，让它负面消息横行，就是想让黄凯受不了压力，松口答应她以低估值买入，她好赚的盆满钵满。这种操作的简单逻辑就像是有缺德的老太太去早市上买桃子，嫌桃子太贵了，就用手抠坏桃子，让商家不得已把桃子便宜卖给自己。
“我想问，聚星的购买方，都有谁？”叶燃冷静地解释，“不是我还在纠结你出卖聚星的事，而是我想知道汪飞龙和张新蕊到底合作到了什么程度，他们的现金流是不是还健康。毕竟这次胡州化肥厂的增资额不小。”
而当时方谦一签的收购聚星合同是要求用现金支付，一个亿的现金立马救活了奄奄一息的和熙基金，也让所有和熙基金的投资人为之振奋，成为业内又一变废为宝的经典案例。但这一个亿，会不会让汪飞龙的资金链产生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聚星的购买方只有两个人，汪飞龙、王藏英。王藏英就是张新蕊的生父、她的代持人，所以可以简单理解为那次的收购就是汪飞龙和张新蕊，他们绑定的很深。”方谦一详细地解答，“而那次的交易额虽然够不上现象级，但我设置的条件很苛刻。汪飞龙要用自己在飞龙制药的股票做质押担保，如果不能按期付款，逾期后每天要收万分之五的滞纳金，如果延期时间达到60个自然日，他还要把他的股份转让给和熙基金。”
叶燃皱眉，听方谦一这么说，那汪飞龙现在应该还没付款，可坊间不都传闻已经向和熙基金对付现金了吗？
叶燃刚要问，方谦一已经自己回答了：“汪飞龙确实是吐了一笔钱出来，数额不小，五千万的样子。不过那笔钱不是聚星的收购款，是他为了换《涛生》的男二而支付的违约金。听说他为了筹钱，套现了一些飞龙制药的股票，才有钱支付的这个赔偿。”
原来是这样。
汪飞龙现在还欠着和熙基金一个亿的现金，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手里的股票也搭进去，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和张新蕊掺和一脚，来搞胡州化肥厂的项目，到时候一定是自顾不暇一塌糊涂。
按照叶燃之前对胡州化肥厂的估值测算，即便它现在经营困难，但最起码还值十个亿，想要融资到可以取代黄凯做实际控制人的地步，最起码还要向化肥厂注资十个亿，只有这样才能稀释黄凯的股权，直至低于50%。
据叶燃了解，汪飞龙和张新蕊的那支新诚基金一共也就二十个亿左右基金规模，哪有肚子吞下这么大的项目？
“真的是太荒唐了，”叶燃道，“做投资不是像买车泡妞一样，爱怎么瞎搞就怎么瞎搞。五千万的违约金说付就付，一个亿的现金合同、有滞纳赔偿还要用自己的股票做质押也敢乱签。玩车玩表玩女人千万量级就到头了，再怎么败家也不能把家败光，可投资不一样，他这么作下去，汪家都被被他作的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不至于吧？”方谦一对自己的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不过他每次都是这么痛快地变卖他手上的股票，会不会失去飞龙制药的控制权就不好说了。”
叶燃眯了眯眼睛：“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你一直打的是飞龙制药的主意？”
可即便汪飞龙因为违约被迫转让了他那一部分的股票给和熙，和熙仍然不是飞龙制药的第一大股东，比它高的还有白林宇和张新蕊的新诚基金，金家最老的那支基金和智基金，方谦一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不，这不是我的目的。”方谦一很肯定地说。
“？”叶燃表示奇怪，方谦一似乎有什么话要讲，可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很勉强地开口：“可我有点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目的。”
“？？？”叶燃更诧异了：“为什么？？？”
“因为我的目的是，”方谦一抿住嘴唇，克制地做好表情管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堪，“是想把张新蕊赶出行业内。说实话，我觉得我这么做，在你面前挺跌份的。”
“……”
钢铁直女般的叶燃，懵圈了。她眨眨眼：“你刚刚说了什么？”
“很荒诞是吗？”方谦一无奈地扯扯嘴角，“动物世界里的雄孔雀还知道在交配的季节打理自己的羽毛以便求偶，我只不过想在你心里留下一个还不错的形象。我不求这个形象能有多高大，但最起码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欺压女性、欺压弱小。特别是站在你的角度，她还是我的‘前女友’，这样会显得我更加不道德。”
尽管方谦一做这一切有他的理由，但对于他，这些事情还是难以启齿。
叶燃的脑子空白了，她完全没料到方谦一会说出这么一段话，像是在暗戳戳地告白，又说的很羞愧，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还好，佳佳听不懂他们大人之间的谈话，她只会用白胖的小手揪住方谦一的衣领，咿咿呀呀地哼唧两声，刷一下存在感。方谦一抱住佳佳颠了两下，像是带着娃苦追老婆三公里的倒霉老公，略显局促地沉了口气：“还有下面的话，我也早就想跟你说了。”
叶燃更懵了，大哥，你还要说什么？？？
“我是个自负自傲的人，我曾经认为我给你了足够的信任，是你对我的忠诚严重不足，我甚至曾经怀疑你和我在一起的动机。”方谦一缓了口气，“直到后来我看到你和唐沁，我才发现，当初是我给你的信任远远不够，而你对我的信任和依赖我却视而不见。在某些地方，确实是我做错了。”
“……”
“我们两个人分手的很长时间里，我都在反思，到底是什么症结导致我们无疾而终。我曾执拗地认为我没有错，可我发现好像我大错特错了。”
方谦一低垂着眼睛，像是在做自我检讨的优秀学生，就他那种顺从低眉的样子，相信即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也没哪个老师真的忍心去罚他。
“于恋人关系，有关张新蕊的事情，我从没给过你什么交代，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与张新蕊的复杂关系，我烦躁地只想一带而过，从来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于上下级关系，有关聚星的事情，我没真的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过，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我有绝对的掌控权，无所谓跟你商量与否，你的知情虽然不妨碍事情的进展，但很可能会造成阻碍，所以我选择性地规避了你。”
叶燃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握起了拳头，逐渐泛白。那些陈年旧疤，她不想再揭开。
“可你知道的，我们这个行业，对同事之间的信任和尊重是多么重要。你所有的重要环节都跳过了我，我真的很难受。”叶燃看向方谦一，眼里逐渐涌现出失望，“更不用说，我当时还是你的女友。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换不来一句你的交代、你的退让、你的尊重，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觉得很崩溃？”
“会。”
“所以道歉有什么用？”
“……”
气氛僵硬了起来，佳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手抓住方谦一的衣领，瞪着大眼睛紧张地看着叶燃，也不哼哼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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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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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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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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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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