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一看,居然是大师兄百尤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墨黑的凤舞。
“百尤师兄。”我站起来,行了一礼。
百尤师兄上下打量我一番,才点点头,关切地道,“师妹受了伤,还是坐下说话罢。”
百尤师兄向来温和又体贴,对我甚为照顾,我便乖巧地点点头。
“师父叫我带凤舞姑娘来替师妹疗伤。百尤师兄指了指身旁的凤舞,大约是暗示我对凤舞打个招呼。
我却对欠凤舞一个人情这件事一丝兴趣也没有。
我淡淡一笑,“不过是些许皮外伤,忘此有花髓护体,便不劳烦姑娘了。”
凤舞原本便板着脸,听我说完冷笑一声,“我应了上神,自然是不论你愿不愿意都要劳烦我了。”
言外之意,这份人情是记在师父身上的。
我忘此何须旁人替我应承人情债了?我冷冷一笑,正要说话,百尤师兄轻咳了两声。微微皱了皱眉,柔声问我,“我方才听说你是被赤玉香心所伤,你的伤势到底如何?”
不过是刺穿了肩上的皮肉,实在算不得什么严重的事。我便如实道,“的确是小伤,不打紧的。”
“既然不打紧。那就有劳凤舞姑娘替师妹随便上些药罢。”百尤转头看着凤舞,客客气气道。
上药岂有随随便便一说?我刚要反驳,百尤师兄却一记眼色,制止了我。
凤舞也不理会,上前来便要解我的衣裳。
百尤师兄忙咳嗽着转开了脸。
百尤师兄如此坚持,我也没有法子。只好叫凤舞替我上了药,也不知凤舞拿了什么药抹在我的伤口上,一阵剧痛袭来,竟比我受伤时还疼些。
看着我强忍疼痛的表情,凤舞那自进来便一直板着的脸居然露出一丝笑意。
“好了。”凤舞利落地帮我系好衣裳,退到了一边。
“有劳姑娘。”百尤师兄微笑道,“我与师妹许久未见,还有几句话想说一说——”
凤舞马上点点头,“那我便告辞了。”
说完便直接转身,利落地出去了。
看她关上了门,我扭头看着百尤师兄。
师兄走过来坐到我面前,微微一笑,“师妹,好久不见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想必成亲那日的闹剧,他也是见证人之一。
我尴尬笑笑,没有说话。
百尤看着我,微微叹口气,“我原以为你能与师父顺利成亲,我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可以安心闭关继续修行,没想到——”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难道我与师父不能成亲,还影响了他的修行不成?我正要问,百尤师兄伸出手来,“我替你把一把脉罢。”
我愣了愣,“哦。”默默伸出了手。
百尤师兄的指尖触到我的手腕,冰凉冰凉。
我心内大骇,百尤师兄修为深厚,怎么会如此不耐寒意?
我忍不住往百尤师兄的面上看去。
“嗯。”百尤师兄微微颔首,放开我的手腕,“果真没什么大碍。”
顿了顿,百尤师兄又道,“此次魔界之事,十分复杂。师父将牡丹他们关起来也是迫不得已。你莫要误会——”
我一听他的话,冷下脸来打断他,“若是师兄要替师父说好话,大可以不必。他堂堂湛黎上神,便是十个百个百花也不能敌,何况如今我也被困在此处——我误不误会又有什么要紧?”
“何况。”我不等百尤师兄说什么,接着道,“便是他如何有苦衷如何为了天下苍生,却也不是伤人的理由。”
“墨离的生死,我可以不问。若是师兄打算说服我舍弃牡丹月明和其他姐妹,换来六界太平——那师父也好,师兄也好,便是我忘此生生世世的敌人!”
纵然我说得激动了些,却每一个字都绝无虚假。
师兄半晌才摇摇头,“难道你以为师父不知道你作何想法么?”
大约是知道的罢。平安喜乐四个字,若我成了孤家寡人,恐怕也无甚意义。
“你——”师兄无奈地看着我,片刻幽幽地叹口气,“你果然与当年,不同了。”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师兄,“难道百尤师兄曾见过当年的汝夷?”
我却想不起什么时候曾见过百尤师兄。
百尤师兄犹豫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当年的汝夷,被师父保护得太好才会一败涂地。师妹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我总觉得今日的百尤师兄说话间别有深意,细想却又捉不住什么,正待要问,他站起身来,“师妹便在此处安心养伤罢,我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我反应便往门口走去。
我忙起身送他几步,师兄却回头一笑,“师妹还是留步罢,师父的界封甚是厉害,莫要无心伤了你。”
我忍不住咬了咬牙,眼睁睁看着师兄走远。
便是我心急如焚,可一连几日,除了各位师兄轮流为我送饭以外,便再也未见过其他人。
这倒不是我忘此活了几万岁也没混个好人缘,连个探监的人也没有。试问九华山湛黎上神的练功房改造的监牢,敢来探一探的人又有谁?
而各位师兄显然是得了吩咐,每日放下饭菜便走,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肯说。
师父到底是何打算?难道就能这样一直困住我不成?
想来想去,能从嘴里挖出些消息的,只有百心,可等了几日,也不见轮到他来替我送饭,倒是轮番来替我送饭的人面色越来越沉重,我直觉出了什么事,可偏偏怎么也问不出消息来。
这练功房冬暖夏凉,十分幽静,便是心绪烦乱,可无聊坐着便容易发困。一日傍晚,我正如往常一般躺在榻上发呆,突然房门轻轻响了两声,被人轻轻推开了。
晚饭早已送过了,此时还会有谁来?
进来的人,是师父。
我愣了愣才起身。
“百花。”师父看着我唤了一声,静静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与师父多日未见,我忍不住打量着师父,倒是一如往常。想一想,对师父来说世上也没什么棘手难解之事,是我多想了。
“上神。”我淡淡道。
师父听见我如此唤他,眉心微微一动,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半晌才轻声道,“我这几日有事要出门一趟,我来瞧瞧你,才能放心。”琇書蛧
我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牡丹他们都很安全,你暂且放心。”
既然是暂且放心,言外之意便是还不能完全放心。问题的关键,便是墨离。
“墨离呢?”我抬眼问道。
师父摇摇头,“二皇子的下落暂时不明。”
师父眼底清明,不像作假。我点点头,“墨离既然离开了魔界,如今魔界又在谁的手里?”
师父眼底犹豫一瞬,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并没有追问,当时天帝陛下曾经打算将墨风释放,如今看来,果然放了出来。若不是如此,师父也不会隐瞒我。
世人皆知我与墨风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我知道墨风已被放了出来,定然会找他寻仇,如此,恐怕就违逆了天帝陛下的意思——师父自然是不肯的。
我想了想,转而问道,“子和呢?你一定对他有所防备罢?”
师父看着我,“你知道了?”
我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从颈上拿出那块血玉坠,“如果他在我面前露出这样一个明显的纰漏,我还猜不出他在我身上动了手脚,叫我想起过往来。那我也太天真了些。”
师父的眼神扫过我手中的血玉坠,面色苍白地微微别开脸。
我心中一动,“这是——”
闻言,师父扭头看着我,轻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是当年的六界界柱下的玉石。”
这是用汝夷的鲜血染成的血玉。我其实已经猜到了。
我微微闭上眼睛,当年的血气似乎在我鼻尖晕开。
“百花——”
师父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抬头看着师父,“子和为何要如此?”
师父顿了顿才道,“我当年受彤阴公主所托救他一命。可是之后他便失了踪。我近来才查出,是术光上仙将他带走了。想必,他也是受术光蒙蔽,才会铸成大错。”
我微微皱眉,“难道真的如此简单不成?子和心机深沉,自然明白我便是想起过往,也不见得会向师父寻仇。他又何必如此?”
不知为何,我总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是什么呢?
师父默然看着我,半晌才起身道,“你早些歇息罢。”
我刚要抬头,师父却走到我面前,“你好生睡罢。”
我还未来得及看师父一眼,只觉得眼皮沉重,再也睁不开来。
失去意识前的恍惚一瞬,我感觉到师父温暖的怀抱,和呼吸里淡淡的梅香。
一梦沉沉,不知昼夜。
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房里的陈设,愣了愣,才揉着额角爬起来。怎么会睡得这样沉?
蓦地,我想起了前因后果。
师父居然对我施了法术。
不对!一定出了什么事!我猛地起身便往外走,打开门才想起练功房外的界封,不禁失望地站住脚步,赌气般往面前挥了一掌。
不料那一掌却轻飘飘地落了空!
界封被打开了。
难道师父出了什么事?
我猛地出了一身冷汗,脚下一个站立不稳。
“师父!”我稳了稳心神,急忙往前殿走去。好在练功房便在临华殿内,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前殿。
我一刻也等不了,推开师父的寝殿便走了进去。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件事,我做过那么几件。上次在凡间小楼里推开师父的房间,害得我大大红脸了一回。可这次,我却没想到难堪到这样的地步。
屏风后,师父衣衫半褪,凤舞趴在师父的身上,面上带着娇俏的红色。
我推门进来自然动静不小,师父和凤舞齐齐朝我看了过来。
“百花!”师父看着我,愣愣地唤了一句。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师父,居然软弱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地步。
我忘此活了几万年,断人财路之事做过不少,可棒打鸳鸯之事从未做过。难道老天爷觉得是时候给我这样一个机会了不成?
我恍然转身,便往殿外奔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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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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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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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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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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