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转念一想,这酒肆便是不开张,也总要有扫洒打理的事务要做,既然我要闷头买醉,便叫他们折腾去罢,左右这位老板的琴艺不错,留下便留下。不过是多个把人,他抚他的琴,我买我的醉,也没什么要紧。
我便点了点头,又道,“我买了酒肆,不过是为了清清静静喝酒,不做生意的。”
“阿才,打烊!”我话音未落,只听那公子提高声音干净利落地吩咐了一句,起身便往外走去,还不忘顺手将桌上的银票揣到怀里。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小二却安然若素,果真一扔手里的抹布,高声道,“各位客官对不住!小店打烊了!”
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老板便有这样的店小二,我又突然想到如今自己便是这酒肆的老板了,又抑郁了几分。
阿才倒是极有眼色,打发了客人,替我烫上一壶酒又送上几个下酒菜,悄悄下去了。
我便就着琴声,喝了起来。
这梅花酒清香淡雅,买醉的效果说不上好,可是我坚信量变引起质变,只要喝得足够多,总能达到昏天黑地的效果。于是一喝便是一天一夜,不知是我终于喝醉了耳朵有些幻听还是事实如此,那琴声也响了一天一夜,直到我终于半是醉酒半是困顿地睡了过去。
不知宿醉了多久,我悠悠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艰难地睁开眼睛,准备起身倒杯茶水解渴。
这一睁眼却吃了一惊,自己睡着的地方并不是那梅花酒肆,而是那间同师父住过的宅院,正是前些日子住过的房间。
我怎么会睡到了这里?我揉着脑袋努力回想——难道我喝醉了酒自己摸了回来?
“你醒了?”
我一抬头,门口进来的人,不是师父是谁。
师父手上端了一碗素汤,热气腾腾。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抚着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
“你喝醉了,我将你带了回来。”师父端着汤坐在了床边,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叫我很是生气。
难道你带我回来便能叫我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成?
我清醒了些,心中的恼怒也随之醒来,没有理会坐在床边的师父,自己翻身站起,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百花。”师父唤我一声。
我扭头淡淡瞥他一眼,“师父,你将我逐出师门罢。”
师父一愣,“你说什么?”
我揉着额角坐下,缓了一缓道,“我原本便是为了替小夭出一口气才上了九华山,后来百花居遭难,为了让众位姐妹有个容身之处,才甘心待在九华山至今。可是既然师父已经将墨风他们关了起来,想必大家也能太平度日,我留在九华山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便痛痛快快地一拍两散罢。”琇書蛧
师父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紧皱眉头看着我。
我也不管他是否应下,起身便往外走去。如今我在这梅花镇也是有产业的人了,自然要回去的。
身后却想起师父淡然的声音,“若是没有小夭,没有百花居众人,难道你便不会留在九华山?”
我站住脚步,“若是没有他们,我从一开始便没有去九华山的理由。”
说完,我转身径直出了小院。
回到酒肆,我叫醒正坐在门口打瞌睡的阿才。
阿才睡眼惺忪地打量我半天,才道,“姑娘回来了?”
我点点头,“去拿些酒来。”
阿才犹豫一下,点头去了。
我找了张桌子坐下,便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回来了?”
我抬头看着进来的这位酒肆前老板,点点头。
“昨日那位公子很是着急地寻你,怎么会叫你这么快回来?”他坐在我面前,微笑道。
“我如今买下了这里,要来要走还要听旁人的意思不成?”我白他一眼,突然想起至今还不晓得他的名字,便道,“我叫忘此。”
若是常人,此刻自然是要彬彬有礼地报上自己的家门,可是我喝了一顿酒便忘了眼前这位的行止并不怎么算得上常人。
“忘此?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意思。”他淡淡评论了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我此时心情不佳,也懒得再追问,正好阿才捧了一壶酒来,我便拿了酒杯替自己倒上。
“酒入愁肠愁更愁。”
对面的人飘然来了一句。
这时候便显出我心软的弊端来了,我不过是买个酒肆,怎么就糊里糊涂还买了这样一个落井下石的人来?害得自己想安安静静喝杯酒也不成。
我抱起酒壶,打算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再喝。
“这些梅花酒都是新酒,口味辛辣了些,我倒是藏了些陈酿,就是不知道忘此姑娘愿不愿意赏光,与子和同饮?”他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轻声问道。
“不必。”我摆摆手,自己出了酒肆,往梅树林走去。
天色暗了下来,梅花倒显得别有一番滋味。我找了个平整结实的梅树,舒舒服服地靠坐下来,打开酒壶喝了几口。
夜风起,梅花轻轻起舞,扑簌簌卷落在地,我就着眼前的美景,一口一口不觉将那酒喝个干净。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沉重而痛苦。
我在等着一个人,可是,我等的是谁?
“忘此。”有人在耳边轻轻唤着我的名字。
我猛然惊醒。
一身素衣映入眼帘,子和面带担忧之色,微微蹙眉看着我。
“你来做什么?”我揉一揉靠在梅树上有些僵硬了的肩膀,忍着头疼问道。
“你如今是我的主人,主人深夜不归,我自然应当出来查探一番。”子和轻快地应了一句,“如今醉也醉过了,不知你是打算再吹一吹凉风,还是回酒肆喝些热酒?”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落井下石,不过他运气好,撞上了这几日没什么力气斗嘴生气,便倚着他扶我的手站起来,跟着他回了酒肆。
琴室里果然焚了暖香,烫了酒。
我舒舒服服地坐下,心安理得地叫子和替自己分杯倒酒。
一杯热酒下肚,顿时觉得灵台清明不少。
我无心聊天,子和也不说话,我们便默默地一杯一杯灌酒。这样一来,子和倒不显得那样多余,我便当他不在一般专心喝酒。
也不知道师父如今在做什么?我心想,不知是在小院,还是回了九华山?
转念便忆起师父穿着常服同凤舞自房里走出的身影,忍不住咬了咬唇,大口喝了一杯酒。
师父身边向来没有什么女子,便是我这个徒儿,也从未出入过师父的内殿。若说我见到他们二人是场误会也未免牵强了些,何况师父隔了几日才找到此处来,可见并不急着解释,若我看见的不是真相,又是什么?
“前日来寻你的那位公子——”子和抬眼看着我,“难道不是你的心上人?”
我愣了一下,心上人这个词用在师父身上,实在有些怪异。
“他那样找你,你却转身就回来,可见你伤情的对象恐怕并不是他。”子和看着我,慢慢说道。“不过那位公子已经如此出众,难道你还能寻到更好的人?”
他的眼神自我身上扫了一圈,慢条斯理地道。
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容貌粗陋,连他这个凡人也瞧我不起?我此番下界并没有隐去容貌和修为,子和的行止着实让我有些冒火。
子和却没有什么察言观色的本事,仍旧自顾自叹息,“那位公子身受重伤还与我动手,只想将你带走,可见也是痴情之人。只是这品味——”
“你说什么?”我冷不丁追问道。
子和抬眼看看我,“我不过是据实而说,你虽然有钱又买下了酒肆买下了我,可是容貌和脾性——”他摇一摇头,正要往下说,我却打断他,“你说他受伤了?”
子和愕然地看着我,“难道你竟没有看出?那位公子不但受了伤,伤势还很重——”
未等他说完,我猛地起身奔出了琴室。
师父受了伤?他何时受了伤?我一面往小院疾走,一面懊恼地想。我怎么会这样大意,连师父受伤也没有看出?
幸而小院离酒肆并不远,片刻功夫我便赶到了。我一面喊着师父,一面进了院子往小楼里走。
匆匆忙忙间,迎面便向从小楼走出的人身上撞去。
“小心!”
师父伸手扶住了我。
“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师父微微蹙眉,声音却淡淡的。
我一把拉住师父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担心的话到了唇边,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师父静静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见师父虽面色苍白,却还算有精神,也略略放心了些。
“没事。”我摇摇头,想扯个谎来解释一句,却偏偏词穷说不出什么。
“坐罢。”师父走到桌旁坐下。
我跟着师父坐下,伸手倒了杯茶递给师父。想了想便道,“师父此番下界,可是——有什么事?”
师父看着我,淡淡嗯了一声。“为师有些琐事要料理。”
不知师父为何受了伤?我微微垂着头想,前些日子将自己关在房里,连九华山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想想之前师父还费了修为来救我,我隐隐有些愧疚。若不是为了我,大约师父也不会受了这样重的伤。
“这几日师父与你百里师兄在这里暂住,你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去罢。”师父喝了口茶,道。
“百里师兄也来了?”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师父。
师父点点头,脸色黯然道,“你回去罢。”
回去?不知师父的意思是叫我回九华山还是那梅花酒肆,我正想着,师父又道,“那位子和公子——”
师父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我好奇地追问。
师父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旋即又摇摇头,“没什么。你早些回去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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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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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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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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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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