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谢谢你一直不爱我>我是个坏女人
  1

  两天后,高芸再一次找到我,约我在一个咖啡店见面,依然是包下了整个店。

  她面容憔悴,两眼哭得通红。

  她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今天,他交给我一份离婚协议书,就放在床头。昨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喝了一杯红酒,我还认为事情还有转机。没想到,今天早上却……”

  我有一点不耐烦,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听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高芸双眼垂泪,抬起头说道:“苏小姐,他被我束缚了这么些年,一旦离了婚,一定不会再轻易结婚的。所以,不论他给了你什么承诺,他都不会兑现的。我求求你,离开他,好不好?”

  我的食指轻轻抠着桌子,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过了一会儿,我说道:“其实,他没有给过我什么承诺。”

  高芸讶异地看着我。

  “其实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结婚了。”

  高芸忘记了流泪,惊呆了。

  我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很生气,被他欺骗了,所以,不管他是不是因为我而离婚,我都不会和他在一起。”

  高芸愣了半天,问我:“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高芸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问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跟我离婚?”继而狐疑道,“你为什么到了今天才告诉我这些?”

  我语气平静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无意于破坏你们的家庭,我也是一个受害者。”

  高芸得知了这些一改脸上的愁容,好像她的婚姻马上得救了一样,说道:“既然这样,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苏小姐,我相信你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高芸背起手袋正要离席。

  我冷不丁地问道:“你真的认为,我离开陈建州,他就不会跟你离婚吗?”

  高芸一下子怔住了,转过身,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跟你离婚。”

  高芸呆呆地望着我,突然像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整个人颓然而坐,又流出泪来。

  高芸哭了很久,我递给她纸巾,她也没有拒绝,反而说了一句:“谢谢。”

  我知道,我们的谈话可以继续下去。

  待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我方说道:“其实你那天的提议,我想了很久。我想和你做这笔交易。”

  高芸认为我已经没有了筹码,现在再提交易好像不识时务,于是冷笑道:“苏小姐,你现在再谈那笔交易,未必太迟了吧。”

  我笑道:“不迟,刚刚好。”

  顿了顿,我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我让他对外面的女人失去了幻想呢?”

  高芸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是问道:“你想怎么做?”

  “当他得知,我为了利益而出卖了他,他还会对所谓的爱情抱有幻想吗?”

  我见高芸有所触动,再接再厉,“他只有对外面的女人失去了信心,才会真心回归家庭。”

  高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地说出这些话?毕竟他和你在一起过,付出的是真心。”

  看来,她是替她老公爱上我这样的女人而不值。

  我嘴角含着一丝嘲弄,说道:“我们不过是一样的人。你为了爱情不择手段,我为了工作不择手段。我们各取所需而已,谁都没有道德的优势,你不应该指责我。”

  高芸冷笑道:“你认为我会答应你吗?”

  我眉毛一挑,语气毫不示弱:“你可以不答应,那是你的事情。不过,我们不同的是,对那个职位我有放弃的勇气。可是,你有放弃婚姻的勇气吗?”

  高芸盯着我,眼波流转,似乎在考虑我的建议。

  我换了个坐姿,说道:“换作是我,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会试一试。因为,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情。”

  高芸沉思了片刻,说道:“那如果他还是要跟我离婚呢?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其实更怕便宜了我吧。”

  高芸没有否认。

  “其实你要帮我,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比你做个美容都容易。再者说,我当不当这个副主任,你根本不关心,于你没有好处,更没有坏处。但是我帮你,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高芸认真地说道:“我只关心,他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七分靠人谋,三分需天定。我只能保证做我该做的。”

  高芸想了很久,最后同意了我的提议。

  2

  关于这个副主任的职位,我前面已经铺排了很多,只差最后一步。幸亏高芸及时助我一臂之力,我顺利地当上了文艺部副主任。

  文艺部没有设主任一职,让我全权代理主任一切职务。当然,我享受主任的一切薪资和待遇。

  我有了一个更大的办公室,配有一部私人司机的高级轿车,两年之后,我还会分到一套复式楼。

  我得到了这么多,理应高兴才是,但是我只感觉到无尽的寂寞。

  小白定了饭店为我庆祝,随后又去了ktv唱歌。

  我喝了很多的酒,一个人趴在厕所的马桶上吐了很久,然后抹干净眼泪和嘴巴到外面继续喝酒。

  听他们唱情歌,听得哭了。

  刚开始,只是默默地抹眼泪,最后不知不觉号啕大哭。

  大家安慰我,我却又笑了,豪气地说道:“今天是我高升的日子,我混了这么多年,终于出人头地了。我高兴。我们继续喝。”

  大家伙对我喝酒发疯已经习以为常,所以都附和着喝了酒,继续玩。

  小白生怕我喝坏了,打电话叫来了李海潮。因为我喝醉了,只会信任李海潮一个人,只有他才能把我哄回家。

  可是,小白不知道,我此时此刻最怕见到的人就是李海潮。

  他相信我有白莲花般的灵魂,可是我污秽如淤泥。我面对他,只有深深的羞愧和不安。

  我根本不配站在李海潮的面前。

  李海潮进门之后,我立即装做醉倒了,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其实我不用醒着,我也知道,李海潮会把我安全送回家。

  他这样送过我无数次,只有他才能给我安心睡过去的踏实感。当我失去清醒之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信任的人就只有李海潮。

  无数次这样的时候,我一定是又哭又闹的吧。这一次昏昏睡去,李海潮定也察觉到异样。

  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钟才醒。

  我睁开眼睛,屋里幽暗一片,毛毛的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了进来,窗前的书桌上还放着一本折了角的文件夹。

  时光是静止而冰冻的,这让我窒息而恐惧,仿佛世界与我无关。

  寂寂的一刹那,电脑的屏保突然亮了,我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的手机响了,我不想接,但是在铃声即将断的时候,我还是接了起来。

  我身体一动,就感觉到崩裂的头痛,让我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对方一直在说着什么,我只抱着脑袋等着这疼痛渐渐褪去。

  之后才听清楚,是汪主任打过来的电话。

  “小清,再过一个星期我就正式离职了。你很有前途,将来必定有大的作为。可是,做领导就得有做领导的样子,不能新官上任第一天就不来工作。小白对外宣说,你出差考察去了,但是这瞒不过我,我当了你多少年的领导,你这点小九九我还看不出来。

  “小清啊,这谱咱得摆,我知道你以前有很多对手,现在你高升了,也不服气,你是得立些威风。不过,你别怪我这个老领导多嘴,我该管你的,我还得管你。以后,可不能这样。”

  汪主任这个太上皇,终于忍不住教训我。

  我捂住手机清了清嗓音,待汪主任说完了之后,用一种很轻快的音调说道:“主任,我当然得听你管了。不管是以后,还是现在,您都是我的领导。我不听您的,听谁的?可是这一次,您可真冤枉我了。我真是出差呢。我现在人在海南呢,我打算这一次《金玉良缘》的特辑就在海南来拍。”

  汪主任惊讶地“哦”了一声,说道:“年轻人,工作不要这么拼命。还是要注意身体。”

  我笑道:“那是当然。”

  汪主任又闲话了几句,我们便挂了电话。

  我又看了看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是小白发给我的:“我已经对外说你出差去了,多则一个星期,少则两天。你看你什么时候回来。温馨提示:领导,新官上任,不要任性的好。此时非彼时啊。”

  这是我以前定的规矩,喝酒之后,必要歇上一天才上班,理由就是出差。好在,电视工作者工无定所,出差是常有的事,所以别人也不多过问。

  我扯着我的头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却一点人气也没有,爸妈的外套和拖鞋都不见了。

  我疑惑地拉开冰箱,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拜放着很多方便盒,里面装着我喜欢吃的菜。

  我好似瞥见冰箱外贴着一张便签。于是一看,果真上面贴着一张便签纸。

  是妈妈留给我的:这里面是你喜欢吃的饭菜,你只要放到微波炉里热一热就可以了。谨记,要爱惜自己的胃。

  我打开冰箱,拿了一瓶酸奶,然后倒在沙发上,这才想起来,爸爸妈妈和姐姐姐夫去台湾旅游去了。

  上次李海潮送来的旅游券是有时间限定的,他们当时也没有在意,前两天突然发现,时限就在元月十号,为了不浪费这个机会,所以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这时候有人拿钥匙打开了门,我懒得动,听着有个人拎着窸窣作响的食品袋进了门,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李海潮。

  我把吸管扎进酸奶瓶里,问道:“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顺手夺下我手里的酸奶,说道:“昨天我送他们去机场,阿姨给我的。她怕你什么时候忘记了拿钥匙,让我帮你保管着。”

  我看着食品袋是装着一个保温瓶。

  李海潮到厨房拿出了一只碗和一个汤匙,然后打开保温瓶倒出了一些汤汁,说道:“小宋熬的醒酒汤。热热的,刚刚好。暖胃。”

  我坐起来,接过碗,并不着急喝,只是拿汤匙轻轻地搅动着汤汁。

  “我不知道,你每天经历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开心。”

  我的手不动了,我忽然觉得有一种难言的羞愧涌上心头。

  “你为什么不能简单而快乐地生活?”

  “简单而快乐”这五个字像刺一样戳在我的心上。

  我咬紧下嘴唇,“啪”一声放下手里的碗,留下一句话:“我的事,你少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我的房间。

  3

  我是个坏女人,李海潮是个好男人。

  我站在他的身边,我总觉得自己像一件华服上的补丁一样难看。

  他的家是我从小仰望的地方。

  我永远记得我第一次走进那一扇大红门时的胆怯,我有着做贼一样的心虚。

  大红门如同拉开另一个世界的帷幕一般徐徐洞开,金亮的光和鸟语花香如神的启示一样,玄妙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李海潮就站在那个有光的地方,一如既往有礼貌地微笑,迎接我的来访。

  哦,对了,我想要走上前去,必须跨过那个高高的门槛。

  我跨过去了,走到了李海潮的面前。

  可是,我那时候便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落在他头顶的,犹如在洁白的瓷沿上,跌落的灿若星汉的光,那是我无论如何踮起脚尖,也无法握住的光芒。

  我那时便暗暗地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出人头地。

  为了什么呢?

  这个答案是一个隽永的省略号。

  当我卸去了各色面具之后,当生活的风暴卷席而去的时候,当蒲公英起飞时的宁静降临的时候,我才会想起它——

  我只为了有一日,我可以与你比肩而立。

  我其实上不了他那所全国闻名的高中,是我奶奶拜托了王阿姨,才让我入了学。

  在他面前,我更加自卑。

  我总怕他会看不起我,所以我总是很努力很努力。

  我想成为有钱有地位的人物,那才能证明我和李海潮是一样的人。

  这是怎样一种奇异而又惹人讨厌的自尊心呢?

  我还忘不了第一次见到王阿姨的情形。小小的我,仰着脸看着温和而友好的王阿姨,她对我的微笑有一种赐予的同情,好像我应该捧起双手虔诚地接受,才算懂事。

  李海潮待我奶奶如亲人,但是我一直介意着她的身份。她不过是李海潮的保姆而已。

  别人说我太要强,可是我心里只是不想输给李海潮而已。

  上学的时候,他很轻易就能考全校第一名,他很轻易就夺得全国数学建模大赛第一名,他很轻易地就能夺得奥数一等奖,他很轻易地就能当选小翻译,陪同外国友人参观我们学校,他很轻易地就在篮球场上成为了流川枫,他很轻易地在演讲中流利地背出屈原的《离骚》,他很轻易地就被某著名大学特招。

  总之,他做成一件事情总是那么的轻松和理所应当。

  我们学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老师讲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时,我偷偷地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我一旁的李海潮,他似乎察觉到了,于是也偏过头看向我,我马上端正了脑袋,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我那时候就在想,李海潮就是当年公瑾啊。

  他总是那么的优秀,我得拼命地学习,才能取得第二名的成绩。

  在那所特级中学里,有太多太多优秀的女孩子。她们大都家境优渥,拥有雄厚的社会资源,学习上不需要太努力,因为凭着特招和加分,就能轻而易举地上名牌大学。

  而我不过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拼命,平凡如我,只会淹没在她们光鲜亮丽的青春里。

  李海潮又怎么会看到我?

  我每天都在那里不停地做题,不停地背书。

  常常的,学习到深夜的我,一边哭一边咬着牙背着古文或者英语课文。

  我的成绩一直紧紧跟着李海潮,直到有一天他执着于只考六十分。

  从那之后,除了考过一次第十名,我牢牢地霸住了全校第一名的成绩。

  高中三年,我没有交朋友,没有谈恋爱,没有课外活动,只有一个漂亮的成绩单。

  在所有老师和同学的眼里,我就是那种高分低能的人。我咬着牙充耳不闻,因为我知道自己只剩下“努力”。

  我偷偷地在日记里写着:我不愿自己成为一鸣惊人的人,但是我一定是那一个笑到最后的人。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

  两年前,高中百年校庆,我作为特邀校友回校参加校庆。

  “特邀校友”是指学校会专门寄一张精美邀请卡的校友。一般只会给在社会上取得地位和成就的人。

  但是我还不满足。

  我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成功了,参加完校庆之后,我才发现,我还需要做得更好。

  我们班有好几个女同学,利用家里的优越资源,或者成为跨国公司的高层,或者在某一方面独当一面,更或者成为了某大鳄的妻子。其中某国际著名化妆品亚洲区总裁成为了我们的青年代表,在晚会上致辞。xǐυmь.℃òm

  我认为,我才应该站在那个地方。

  李海潮应该看到那样成功而迷人的我。

  4

  李海潮来敲我的门,见我不吱声,于是说道:“我推门进来了。”

  他走进来,手里还端着醒酒汤。

  我背对着他,睡在床上生着闷气。

  李海潮推了我一下,笑道:“你看看你,小心眼,这就生气啦。”

  从小就是这样,我生气的时候,李海潮要是来哄我,总是这样笑嘻嘻地推我一下,好像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好像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一样。

  我往外挪了一下身子,不理睬他。

  李海潮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我想让你开心一些。”

  他越是解释,我的火气就越大。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拍拍我的背,想让我起来喝汤。我恼火地伸胳膊挡了一下,忽听着一声响,李海潮手里的碗一下子扣到了我的背上和床上。

  我“忽”一下爬起来,冲着他喊道:“你干吗呀!太讨厌了。你是谁呀,你是我男朋友,还是我老公,这么死乞白赖对我好。还动不动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你知不知道,你太让人讨厌了。”

  以前生气归生气,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伤人的话。

  我话音一落,我和他都愣住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从惊讶转为难堪。

  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李海潮只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我。”

  这句话听得我心里麻麻的,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感动。可是火气还在嗓子眼里头,又说道:“你别自作多情了。谁稀罕!”

  李海潮低了头,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他紧绷着脸,努力克制着情绪,不是愤怒,而是莫大的悲伤。

  下午的光落了李海潮的身旁,他一半身在这明亮的光里,一半身在灰扑扑的阴影里,刻画着最清晰的忧伤。

  我的心莫名痛了。

  我依然记得,考了全校第十名那一次,内心痛苦极了。

  第七节课是数学课,我没有去上,一个人围着操场一直走一直走。

  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发现身后跟着的李海潮。

  他那时候个子疯狂地长,校服已经显小,里面穿着的格子衬衫露出了一大截,校服裤子很肥大,倒是刚刚好,白色的球鞋干净得纤尘不染。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头发已经长了,又黑又硬,下巴上一颗痘痘红得鲜明。

  他说道:“苏婉清,回去上数学课吧。”

  我双眼含泪,强忍着不掉下来,倔强地摇摇头。

  他斜对着夕阳站着,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光,脸上一半阴影,一半明亮。

  他又说道:“苏婉清,没事的。”

  我咬紧下嘴唇,坚持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犹记得他的脸,落下了一行泪,就落在那明亮里。

  我的心越疼,我就越痛恨自己。

  我走在人生路上,距离李海潮已经越来越远。他还是那个他,我也还是那个我。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是那个,需要仰望他以及他的家的那个小姑娘,自卑、敏感,于是用强势、自傲来武装自己。

  我扭过头去,冷冷地对他说:“我不想和你说话。”

  李海潮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听着锁门“啪嗒”一声响后,我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再没有一个人懂我的痛苦了。

  我哭了一会儿,狠狠地擦掉自己的眼泪。

  路还得继续走下去,哭又有什么用。

  5

  傍晚时分,我下楼去吃饭,出了小区的门,听着身后一辆车冲我按喇叭。

  我其实早就看到了,是陈建州的车,只是故意不理会而已。

  任凭陈建州在我身后按得喇叭震天响,我也不回头。他只好停下车来,怒气冲冲地跑下车,扯过我的胳膊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的眼睛看向别处,不说话。

  陈建州这才念及自己的绅士风度,松开我的胳膊,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用一贯平和的口吻问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还有什么资格接你的电话。”

  陈建州什么都知道了,高芸给我打电话,通知我准备接任副主任职位后,就把这一场交易全都告知了他。

  高芸肯定是站在对自己最有利的方面来说这件事情的,至于把我交待得有多么的丑陋和不堪,我不想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陈建州转过身子,扯开领带,打开西装袖口,双手叉腰。待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此时此刻,我对所谓的爱情已经心灰意冷。

  “我早就说过,我是一个世故的女人,你把你的爱情幻想寄存到我这里,就是个错误。”

  陈建州转过身来,我偏过身子去,避免和他对视。

  “我不甘心,就这么被你愚弄了。”

  我冷笑道:“你不也同样也骗了我吗?”

  陈建州对我应该还有情分吧,他听了我这话,万箭穿心一般。

  他绝望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抬起了头,说道:“苏婉清,你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这句话充满讽刺,犹如针尖一样落到我的心里。我知道。在陈建州心里,一定有更想骂我的话,只是以他的教养,他说不出口而已。

  “你知道吗,你丢掉了一个漂亮女人最可贵的东西,那就是灵魂。我曾经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没想到,你比她们更加丑陋。”

  我早已经做好被他辱骂和羞辱的准备,可是,当他略带温和的指责说出口的时候,我反而更觉难堪。

  陈建州对待女性,带着欧洲的绅士礼仪,他对女人向来很温和,从来没有骂过一个女人。就连和高芸提离婚,都愿意陪着她逛街,都会接受高芸的提议,一起喝红酒。

  面对我,他却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是对我失望和怨恨到极点。

  我只静静地听着,受我该受的。

  这是交易。

  陈建州走了,又一次留给我一个不堪的分手回忆。

  我呆呆地站着,直到夕阳西沉,直到华灯初上。

  街上冻得连空气都硬邦邦的。来来往往的人,都缩着脖子急匆匆地赶路。

  我下楼的时候,因为只想着吃个饭,所以随便地披了一件毛衣外套,搭了一条围巾。一股寒风吹来,单薄的我,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想起来,上一次生病,还是陈建州把我送进了医院。他帮我解决了一次危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甚至认为,他是骑着白马解救我的王子。

  我终于想到了陈建州对我的好,也终于肯在一切结束之后,来缅怀我失去的爱情。

  他是爱我的吧。

  他一定是爱我的。

  诚如他所说,他认为我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

  这是多么可贵的认可,我在他眼里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我心如刀绞,不是因为痛失我爱,而是我终于意识到,我一无所有。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在家门口看到了小白,他焦急地在门口等待,正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一抬头看到我,马上对我说:“清姐,快急死了。你怎么不接听电话?”

  我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了?”

  小白平日最有眼色,但是看不到我此刻的异样。

  我知道,他一定有很着急的事情。可是不管什么事情,我暂时都不想管了。

  我懒懒地掏出钥匙,正欲开门,听着小白在我身后说道:“有人爆料,说你通过色情交易,得到副主任的职位,现在网上已经炸开锅了。”

  我手一软,钥匙“啪”一声落在地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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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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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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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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