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道“你以为……却……”的填空题。
比如,我以为有些人永远不会遇到,却偏偏不期而遇了。再比如,我和叶师勇。我坚信,我们会像南辕北辙的故事一样,永不会相遇,可是我忘记了,地球是圆的。
就在我和李海潮逛超市的时候,我和叶师勇碰到了。
是他先发现我的。
在此之前,李海潮给我出了一道谜语让我猜。我猜了半天猜不到,于是抱着他的胳膊,央求他告诉我答案。就在这时,我听着有一个不甚陌生的声音叫我:“苏婉清。”
我寻声望过去,看到了推着购物车的叶师勇,以及他身边的孕妇。不用说,那个孕妇肯定是他的妻子。
我怔了怔,说道:“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叶师勇也略有一丝不自在,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他一只手抱住妻子,介绍说,“这是我的老婆。我们的孩子七个月了。”
我脸色平静地说道:“恭喜你啊。”
叶师勇笑道:“我一直都想当面感谢你,只是没有机会。今天正好碰到了,我们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
我知道,他是指我帮他进电台的事。
他一个从小县城出来的孩子,没有背景,没有关系,他那时唯一的靠山就只有我了。他比我小两岁,到电视台实习,“不怀好意”地接近我。
他女朋友受了张妃的挑拨,跑到电视台找我大闹一场,让我颜面尽失。我才知道他是利用我。
他曾经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向我认错,可是我头也不回地走掉。
他灰头土脸地离开电视台,跑了很多单位,都找不到主持的工作,因为我的关系,没有人敢用他。最后,还是我帮他进了一家电台。听说他现在混得不错。
我没有戴表的习惯,自然地抬起李海潮的手腕,说道:“恐怕时间不够,我妈等我们回家吃饭。”
我想他一定误会我的话了,或者说,是我故意让他误会的。
我不想让我的前任知道我现在依然单身。
叶师勇似乎看明白什么,说道:“果然还是你们在一起。”
我不解释,也不否认,只是指着李海潮说道:“这是李海潮,你应该记得。”
叶师勇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说道:“我当然记得。”
我们寒暄了一番,才分别。
我闷闷不乐地挑东西,李海潮只是跟在后面,把我拿错的东西一一放回去。
我有些愤愤不平,与他相比,我一定不是个坏人,可是凭什么他比我幸福?
一会儿之后,东西买得差不多了,我和李海潮去结账。
还没到结账台,我就看到了叶师勇夫妇也在排队结账。我马上转身说道:“我还忘了一件东西。”
李海潮一直在后面跟着我,看到我走进卫生巾用品区,才不好意思地在外面等我。
我故意耗时间,过了好大一会儿,我空着手出来,对李海潮说:“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很多。”
李海潮只好无奈地和我去结账。
回去的路上,李海潮问我:“你还在生气?”
我翻了翻白眼,说道:“我才不会生烂人的气,”顿了顿说道,“我在生我自己的气。凭什么他那么幸福,我却还是一个人?”
过往失败的恋爱历历在目,我更加懊恼,质问李海潮:“我真的就那么差吗?”
“你很好,是他们的眼光太差。”
我把头别向窗外,心灰意冷道:“你别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很差劲。”
李海潮正色道:“我没有安慰你,我说的是真话。苏婉清是一个向日葵一样的人,永远积极乐观,又像是一棵小草一样,有着不屈的斗志和顽强的生命力。有时候女人就像是一件古董宝贝,只有碰到识货的人,才能鉴赏出她的价值。”
我听了他的话反而更加伤感,问道:“我为什么不是牡丹花或者玫瑰花,反而是一株向日葵和一棵小草?”
李海潮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我是说你很有生命力。”
我想了想,说道:“可是我还是想成为一朵花。你知不知道,女人年纪越大,就越不想听,你很有内涵之类的话。我们只想听,你很年轻,你很漂亮。”
李海潮笑道:“因为你很漂亮,所以我才不提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有钱人带着大粗金项链招摇过市的?”m.xiumb.com
我依然不放过他,问道:“那你说我是一朵什么花?”
李海潮的神情有些异样,沉思了片刻,说道:“荷花。”
我联想到“白莲花”,充满嘲讽地笑起来,但是仍然好奇他的理由,于是问道:“为什么?”
“你有的时候也忘记了,自己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
我感激地看着李海潮,也只有他愿意相信,我的充满世俗的机敏和奸诈的肉体凡胎里还有着圣洁的灵魂。
他与我对视一笑,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正放着伍佰的老歌《晚风》。
我打开车窗,温暖的光和微凉的风齐落到我的脸上,听着伍佰唱:“慢慢走,轻轻吹。”
我轻轻对李海潮说:“海潮哥,谢谢你。”
他没有应声,我转头瞟了他一眼,他一脸宁静,也许没有听到我的话。
2
我很喜欢家里的热闹,尤其是我烦心的时候。
三十岁的我正走进了人生的多事之秋,可是我并不恐惧任何困难,因为只要看到家人的笑颜,听到他们的欢声,我就会有一种看到电视剧团圆大结局的心安和稳妥。
晚上九点多,天天和明明睡着了。姐姐和姐夫各抱一个孩子下了楼。我帮忙拎着妈妈带给他们的东西。
送走姐姐和姐夫之后,我上楼,看到李海潮正在和我妈妈一起洗碗。
李海潮和我妈妈轻声说着话,我妈妈一脸地笑意,非常满足。
我靠在一旁的柜子上,痴痴地看着醉了。恍惚间,站在妈妈身边的人变成了李威。他明毅如雕像般的脸转了过来,朝我极其魅惑地微微一笑。我不禁打了个战,在定睛看时,却是李海潮在望着我。
妈妈也发觉了我,问道:“你姐姐他们走了?”
我有一丝慌乱,忙捋了捋头发,说道:“走了。”
他们洗了碗出来。
妈妈看了看时间,“哎呀”一声,忙找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说道:“幸亏没有误了《非你不可》。”
我凑到她旁边,剥一个橘子,问道:“这不就是个相亲节目吗?有那么好看吗?”
妈妈特别认真地对我说:“这个节目特别真实,就真的是帮助那些找对象困难的人。而且里面的人都特别的优秀,有文化有素质。这个节目里有些故事特别扣人心弦,就像电视剧一样。”
“妈,你都说了像电视剧一样了,肯定是假的。再说,里面的人那么优秀,为什么还需要上电视找对象?”
李海潮也坐到了一旁,我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又拣了一个橘子,然后对我妈妈说:“这种节目就是被你们这种盲目的观众捧红的。”
“你有本事也做一档这样的节目出来。”
我刚剥的橘子太酸了,我忍受不了,强行和李海潮手里的橘子互换了。他的橘子甜甜的,很好吃。
我盘算着我妈的话,也许我做一档相亲节目会是不错的选择。
李海潮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和我妈妈告辞。
我送他下楼。我们一边慢走,一边闲聊。
我问他:“要不要我给你叫车,这附近有一个我熟识的司机。”
他看了看表,说道:“这个点应该还有公交车,我坐公交车回去。”
“你早该买一辆车了。”
他笑了笑,只轻轻说:“坐公交车好,环保。”
不多时,我们走到了路口的公交车站牌前,我陪他等车。我们身后是一个大的广告灯牌,按某一种频率不断换着广告,五彩的光色明明灭灭。
我想了想,还是不甘心放弃,于是说道:“我还是没有礼物?”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他的生日礼物了。
李海潮笑而不答。
我不由得惊喜万分,问道:“真的有我的礼物?”
李海潮把手伸进口袋里,我马上巴巴地把双手捧到他的面前。只见他掏出一颗橘子。
我朝他翻翻白眼,剥了橘子,说道:“你别忘了,你的生日,我可是年年都送礼物的。”
李海潮只是笑笑,不知道怎么的,我察觉到他有一丝拘谨。
公交车停到我们面前,李海潮坐上车走了,他的背影有些落寞,好像有什么心事。
待公交车出发后,我才往家里走。
拐过路口,一辆车开着灯一直跟在我后面。我闪到一边让路,这辆车才不疾不徐地开过去。
我不经意多看了一眼,车窗内很黑,依稀是一个年轻人开着车。
那一辆车依旧缓慢地在前面开着,好像在等什么人赶上去。
我走进我家小区,脑袋忽然被灵感击中了。我眼前又一次闪过刚才开车的年轻人的模样,模模糊糊,开车的架势像极了李威。
我脑袋像炸了一样,“嗡嗡”直响,手里的橘子瞬间跌落在地。
我久久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往后看。如果看到了李威,我该说什么话?
我穿得这么糟糕,还没有化妆。
我一定要质问他,为什么要和我的好朋友嘉佳在一起,我有哪点不好?
所有没有善终的恋情,被甩的一方不管自己是否还爱对方,念念不忘的,永远是:“你为什么不爱我?”
不被爱的痛,永远比失去所爱,更痛。
李威是我心中的不能看的伤疤,是因为他把我钉在了卑微的十字架上。
3
我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手机里有小白的十几个未接来电。
我忙给小白回了过去,他那边声音喧闹,依稀有个人放声高歌。
我躺倒床上,问道:“你们在哪玩呢?”
他的声音淹没在一众喧嚣之中:“我的姐姐你可算回电话了,你这一天忙什么呢?”
我想了一下,说道:“就在家呆着呗。”
我参加工作以后,就开始过两个生日,一个阴历,一个阳历。我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很多貌似很好的朋友,私底下我和他们很少交往。我一直认为,我真正的朋友就只有李海潮。
小白转到安静一点的地方,声音听着清楚了很多,他说道:“我的好姐姐,你倒是清闲呢。咱们的工作可怎么展开呢。我今天和他们一起玩,有个张妃那边的人跟我说,张妃这一次可是要往死里弄你呢。”
我轻蔑地一笑,听小白压低声音说道:“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他们私底下叫张妃二嫂。”
我的心微微一凛。我们尊称台里纵横多年的一哥和延枫的妻子为“大嫂”,既然张妃被称为“二嫂”,那说明他们俩有着不能言说的感情。
我笑道:“枫哥是什么人,他的二嫂多了去了。多张妃一个不多,少张妃一个不少。我不认为她能掀起多大的浪来。”嘴上虽这么说,但是我心底里不由得多了一丝担心。
我刚进电视台的时候,在和延枫主持的节目里当助理。
有一次他喝醉酒,指名让我开车送他回家。到了他家之后,他忽然清醒过来,让我陪他聊天。聊着聊着,他便动手动脚起来,他经常运动,身体很健壮,一般的女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我是跆拳道黑带,一下子就把他撂倒在地。他的脸动过刀子,那一摔,把他的鼻子给摔歪了。
第二天,我就被驱逐出了剧组。台里那么多节目,没有一个节目愿意要我。
我走投无路,只好跟着别人去拍纪录片,到过很多地方,吃了很多非人的苦。
后来和延枫惹上了桃色官司,形象大跌,沉寂了一段时间。没有了他的打压,我才有了出头的机会。两年后,他结婚生子,凭着“好老公”“好爸爸”形象才挽回了事业。
他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也学会了藏着尾巴做人。我们彼此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我知道,和延枫的心里肯定还记恨着我。当初我和叶师勇谈恋爱,想把他留在电视台,和延枫给我设置了很多阻碍。要不是后来叶师勇东窗事发,我跟和延枫免不了斗智斗勇一番。
小白说道:“总之,咱们还是小心为妙。主任虽说口头上答应了,但是台里的事情咱们都清楚,节目不到开播那一日,什么都有变数。”
“说来说去,总归是钱的事情。”
小白“嗯”了一声,那边的声浪忽然高了起来,震得我耳朵疼。好像是有什么人找小白唱歌,小白匆忙挂断了电话。
我翻看我的手机,除了小白意外,没有漏接的电话,也没有未读短信。
我脑袋有些疼,扔下手机,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我迷迷糊糊,以为还是做梦,不明就里接起了电话,“喂,谁啊?”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声音沉沉地说道:“你好,我是陈建州。”
我依然稀里糊涂地说道:“是你啊,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现在几点了?”
陈建州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怕再不打电话,你的生日就过去了。”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逗呢,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我忽然一下全醒了,睁开眼,屋里的灯还亮着,我确定我是接了一个电话,不是在梦里。
我的声音一下子清亮了好多,说道:“对不起,我以为我在做梦。”
陈建州轻声笑道:“我说你怎么像是跟我聊天呢,原来以为是做梦。”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联络了。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我看了看桌上的闹表,指针正好指向了十二点。美国这个时间应该还是白天,他这么有心,专门等到北京时间十二点给我打电话。
他的声音舒服得像是一个很熟悉的人,“今天的生日怎么过的?”
我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和家里人吃了个饭。我姐姐送了我一套化妆品——”我不由得笑了,说道,“是她们专柜的赠品。”
他笑道:“哎呦,那你不伤心吗?为什么还笑呢。”
“她敢这么送我,就是知道,我一定不会介意。姐妹之间,她的信任比礼物更珍贵。”
“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对啊。没有姐姐的人应该很难体会这种感情的。”
他略一沉默,说道:“我也有一个姐姐,不过在十几岁的时候出车祸死了。”
我有点吃惊,翻了个身子,趴在床上,安慰道:“那你当时一定很辛苦。”
他笑了笑,语气虽然轻描淡写,可是情绪分明在抖动,“都很多年的事了。”
我想起来一件高兴的事情,于是说道:“我今天在微博上看到一个笑话,说是不带脏字的骂人,有一句特逗,说的是:你把丑都给承包了吧。”
他仍旧轻轻地笑了,说道:“我今天也看了一个笑话……”
这一天晚上,我们聊了很长时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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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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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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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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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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