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顾洺应是上朝去了,正要爬起来洗漱,却见他身姿笔挺地坐在案前,手边放着一堆奏折,看着就令人头大。
她揉了揉太阳穴,是了,他和她关在一起了,现在不能去上朝。
“醒了?”他没抬头,声音中却带着关切。
“嗯。”
锦书轻声应着,蓦然觉得,他们现在就像一对寻常夫妻,在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早晨,不必惊讶于彼此的在场。
“冬雪做了鸡丝粥,想现在吃还是再睡一会儿?”
锦书挪了挪身体,头靠在床背上,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眉锋入云,高鼻峰立,专注的神情令他独具成熟男人的魅力。
见她迟迟不出声,他以为是她没听见,便又问了遍:“你现在……”
他抬起头便见她痴痴地望着他,见他抬头还来不及收回视线,就被抓了个现行!
顾洺抑不住心中的骄矜自得,坏笑着揶揄:“看来你也开始抵不住朕的天人之姿啊!”
锦书尴尬地拨弄手指,狡辩道:“我在想事情。”
“你想事情眼睛都直了?”
“我……”
“你倒是说说,在想什么事啊?”顾洺托腮看她,饶有兴味。
他在放松时刻,举手投足间都会有一股纨绔的慵懒和狡诡,以及,逗弄她时的风流。锦书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真是犯痴了。
“我在想,若每日醒来能对着一张绝世俊颜,一天的心情也随之变好……这样想,便能理解秀色可餐了。”
顾洺被她傻愣的样子逗笑了,“我可是一直想给你这待遇的,可你总想着跑。你跑到哪儿去,每日早晨醒来能有这般好心情呢?”xǐυmь.℃òm
锦书看着他心情大好的样子,愧疚感油然而生。
他还不知道她这一切本就是个骗局,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她这样做都是为了给小查子报仇,他还会对她笑,对她好,忘记她骗他这件事吗?
锦书突然心中空荡荡的。原来她也会怕失去他给的温暖,她的心早就不似从前坚硬如磐石了。
慕国,琉璃宫。
新皇登基那日,只比隽国改新朝晚了三日。更年号为景塑。寓意重塑荣景,戒奢止靡。
防风子衿登基后,便下旨减免赋税,废了建国以来便存在的蓄奴风气,让市面上的奴隶都恢复了自由身。并且在全国范围内征集懂四时气象的人,各地设立天气台,观气象而告知百姓农耕事要。
慕国的百姓都在拍手相庆,终于迎来了一位明君。可新君却独在琉璃宫内,摸着笔墨未干的“景塑”二字出神。
她所说的愿景,他帮她实现了,她若知道这些,一定也会与他心意相通,款款一笑吧?
琉璃宫通透明净,清雅克制,一改从前的铺张,装饰都颇为娟丽雅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正上方却挂着一卷女子画像。
画中女子笑得明媚嫣然,嘴角却有一丝不怀好意,双手呈行礼状,袖中却暗藏着一只云雀。她的神情栩栩如生,宛若即将跃画而出,在琉璃宫清冷静谧之中绽放鲜妍。
角落这一处非同寻常的留白,是新君昭然若揭的偏爱。从未蒙尘。
他曾说,他一定能知道她在哪里。可隽国直到现在都没有大喜事传来,也就是说顾洺还未娶她,难道,她真的逃离了皇宫?亦或者,顾洺放手了?
防风子衿犹自盯着画上的女子,“锦书啊,你现在可还欢喜?”
轻盈飘忽的脚步声落在宫殿内的琉璃砖上,少年清透的眸光落在画上,掠过一丝异样。
“阿述,你现在是北临王,可不能再像从前,到哪儿都来无影去无踪。”防风子衿未转身,对着防风述沉声道。
“是,臣谨记哥哥教诲。”防风述面色微恙。
“找孤何事?”
防风述踌躇地看了眼画,“现在大局初定,哥哥也可考虑下扩充后宫之事了。一朝之后,当为天下女子表率。即便现在哥哥心中还无合适人选,但……延续血脉……”
“行了,孤知道你要说什么。”防风子衿打断他,“你倒是懂孤的心思,后位是不可能给别人的,孤心中早有人选,不管空多少年,都只能是她。”
防风述后颈出了一把冷汗。
明明知道锦书只有极小极小的可能会来慕国,再说,顾洺怎么可能不看住她?他还是这么执拗地把一席之地留给她。唉,谁能想到风华绝代的防风子衿,竟也一心全系在那个俗家女子身上。
“下月初八,就大开选秀之门吧。到时候,官家女子进宫,孤让你先挑一个最中意的。”
“呃……臣喜欢能和臣探讨天下武功的,官家女子的端庄娴静,皆不是臣所爱。”防风述难得地耳朵一红。
防风子衿嗤的一声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兄弟俩太不厚道,仿佛只有隽国才有好女子。官家女子未必没有习武的,再不济,你也可以教啊!你从小不喜与人说话,也该有个女人陪伴你左右了。”
防风述虽为冷血杀手,但涉及儿女情长之事,仍显得羞赧生涩。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浮现顾洺府中那个女近卫的脸,可他连人家叫什么都不记得。
本来隽国语就复杂,他学会跟人交流也是花了很长时间的。
防风子衿没注意到他沉思,只用指腹摩挲着画上的色彩。
“你明日宣几位画师进宫,照着这幅画临摹她的容貌神态,分别画成不同的举止。慕国女子今后当以神女为表率,悬挂神女画像于闺房、女子学堂,命学士编撰《神女传》分发至民间,女子均要学她的一言一行。”
防风述愣住了,这个想法过于疯狂,那几年后,慕国女子岂不都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言行举止?防风子衿根据与她接触的回忆着人编撰《神女传》,必定会引发一场争相效仿。
这样一想,毛骨悚然。
所有女子都和她神似,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这样能讨得陛下欢心。可惜早已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王太医隔着帘子为锦书诊完脉后,欣然一笑,跪下向顾洺贺喜。
“姑娘的病已出现痊愈迹象,只稍作静养,便可一如往日!”
顾洺喜上眉梢,“好!好!王太医,你功不可没啊!”
“治病救人乃是臣的职责。只是现在闭关还不可完全解除,臣要对其余人作观察。如若有传染患病,还需要姑娘的血入药,才能治愈。”
顾洺靠近帘子,对里头的锦书温言道:“阿鲤,到时候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锦书友善地说:“本是因我而起,应该的。”
嘴角却勾起一抹快意的笑。
放了这么久的线,鱼就快要上钩了!
顾洺虽出不了房间,但每天醒来后,两人都会隔着帘子说上好一会儿话。有时也回忆不起来讲了些什么,那份欣喜却是那么真实。
他遇到比较有趣的奏折时,还会读给她听。她每每惊叹,那些表面不苟言笑的大臣,竟然也会为了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说些生活琐碎事儿。
“哼,这防风子衿把年号定为‘景塑’,这是生怕朕不知道在隐喻些什么!”
他将折子重重一掷,语气中透露着不悦。
这个名字让锦书呼吸一顿。不知不觉,防风子衿回慕国已有月余,想起不久前他们还在探讨民生,现在他已是一国之君了……
景塑二字隐喻锦书,她无奈地笑了笑,她可真的无福消受。
他离开前就隐晦地提醒她出宫,可她现在与顾洺的粘性,却越来越强……
“你们各自为国,彼此又无碍,这点私心你还不让他有?”锦书道。
顾洺往她这边望了眼,自鸣得意地笑了,“也对,毕竟我有你的人,他只能寄念想于名字上。”
“咳咳——”
“喉咙又难受吗?”顾洺搁下折子,快步走到床边。
锦书用手指摩挲着喉咙,仿佛喉咙就不会又痛又痒了似的。
“傻不傻,你又不是被蚊子咬了一个包。我已让冬雪去熬川贝枇杷露,喝下后你明天便会舒服些。”顾洺掰下她的手。
“我现在还没痊愈,你可要小心些。我才不想后人都说我是断送隽国河山的女人,要说我是狐狸精迷惑了你,那我还挺高兴的。可我什么都没做,而是疾病传染,那听起来也太滑稽了。”
顾洺把玩着她精巧的下巴,“这么想当狐狸精,我不给你机会都不行啊……”
“都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可谁不想做绝世大美人!”
“啧啧啧,消极避世的你现在想做大美人了?你看看嵇琴操。”
锦书后颈一缩,立刻打了退堂鼓,“那算了。我还是找一处僻静的地方,随便找个老实人安稳度日。”
顾洺冷下脸,手指往上一划,掐住她嘴的两边,迫使她唇瓣翘了起来,然后狠狠一啄。
“现在还敢说这种话?茅草屋关不住金凤凰,你注定只能是我的女人。老实人挖你家祖坟了?你偏去祸害人家。你呢,就安安分分地祸害我,我经得起你祸害!”
锦书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万一有一天你烦我了呢?”
“不会!”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喂,你说话也太不严谨了吧?凡事总个概率在的啊……”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敢质疑朕的金口玉言?”
锦书主动退出对话,每次他想不出道理的时候,总会用固执来压她,还不如不争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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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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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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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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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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