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茶只有慕国才有,日后若是再翻此案,岂不是轻易就能叫天下人相信,是我做的?我虽此时与顾洺结盟,但此人变化多端,不得不防一脚。寒鸦叶背后最大的供应人是顾洺自己,只要在熏了香的室内,就会变质成和麻茶一样,饮后心悸产生幻觉。顾洺即便是称帝,也不敢为得民心而查这件事做文章。”
青奴深以为然,公子做事从来滴水不漏。
“这茶进乾合殿,有几日了?”
青奴用手指比了个三。
防风子衿轻叩下巴,沉吟道:“顾洺的兵马集结快,我们也得加快了。”
青奴用手势表达:还请公子指示。
防风子衿凝眉,就手边的笔写了一张方子,青奴一看,原是香囊配料。
“青奴,需要牺牲你色相的时候到了。”防风子衿唇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把青奴看得一头雾水。
“和香囊的配方和乾合殿燃的熏香,配方是一样的。你做好香囊后送给乾合殿的殿前侍女,她定会日日佩戴。有了她日日进出乾合殿,近身伺候,这味道会助寒鸦叶的功效,提前发作。”
谁能想到,立于梨树下的翩翩公子,下一刻就在酝酿着周密的谋杀计划呢?青奴愁眉想着,痴于公子容貌的那些人,眼睛是瞎的吧?
“青奴,我相信,你一定能一举得胜。”防风子衿又笑着补了一句。
青奴为难地接下了命令,这事情虽没什么难度,但……他就是欺负人不会说话!
北苑里,锦书正向嵇琴操讨教琴艺,要不是日子实在无聊,她已经放弃了几百次。
“这些文人雅士的活儿,我是真的没有天赋。”锦书丧气地乱弹几个音,心中烦闷。
“你心没静下来,所以才会曲不成曲。”嵇琴操纤纤玉指一拨,琴音如流水入耳,有了安抚人心的作用。
锦书闭着眼睛倾听,想要让自己的心沉下来。
一曲还未终了,嵇琴操停下了抚琴。
“怎么不弹了?”锦书闭着眼睛问。
嵇琴操细微地叹了口气,看向前方,“比我更懂琴音的人来了。”
锦书惊疑,睁开眼,就见防风子衿一袭白衣出水。见到他的那一瞬,锦书瞬间明白了什么叫蓬荜生辉。
不过她现在并不想见他,只扫了他一眼,复又闭上眼,对嵇琴操道:“我只听你弹奏的,继续吧。”
嵇琴操却看出她逃避的心思,撇下一句:“时间差不多了,想着快到我发作的时候,先回屋了。”
锦书倏然睁眼,微怒看她,她却故意装作看不见。
院子里只剩下锦书和防风子衿两人。
“还在为上次的话,生我气呢?”
锦书其实并未将上次的话太放在心上,只是不能与他再像从前般,心无隔阂的嬉笑,天南海北地胡扯。每见一次面,也是徒增尴尬。
“生气容易变丑。”锦书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琴。
防风子衿对她的反应,一下便会意了,温和地笑着说:“锦书啊,你的冷言冷语,对我是没有用的。”
锦书先是一愣,她托着腮沉声道:“太重的话我又说不出,一般的冷言冷语对你又没用,我太难了。”
防风子衿眉梢扬起,“也许我说出来你不信,你是我见过,最佩服的人。”
锦书干笑几声,“我的公子,我见识少你可别逗我!”
见到她后本来心情就不错,听到她叫他“我的公子”,着实又取悦到他了,哪怕知道她只是夸张。
“你明知这时与我虚与委蛇,对你更有利,可你却还避着我,就想把我赶走,可见你的心有多干净。之前我虽然接受了你拒婚,想着感情要慢慢培养,可直到现在才明白,我那般武断,实为侮辱了你。与旁人都有不一样的眼界的你,自然不能用世俗的眼光来丈量。”
锦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我没怪过你,你也不必佩服我,我这样落魄的人你是没见过,所以才会觉得稀奇。有很多比我还惨的人,只是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你也会觉得他们高洁脱俗的。”
“是啊,慕国有多少这样的人,还在挣扎。可是像我这般从小在皇室中长大的人,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呐喊,整个防风家族,都听不见。锦书,这样的声音,你可以多告诉我一点吗?”
他湛蓝的双目因恳切而更加纯净深邃,锦书不忍拒绝。
“我们平头老百姓不及你们,站得高望得远。其实你们所谓的建功立业,对老百姓来说,不痛不痒,我们只关心雨水久了,庄稼会不会淹死。出海时船只会不会遇到大风。新上任的县令是否管治清明。但往往,为政者只有等出了事才去定量损失,从不会花心思去避免这些。”
防风子衿若有所思,“对于县令的调派,倒可以严加考核,是可以避免贪官为祸一方的。可雨水和大风如何避免?”
锦书冲他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以前我们那个镇上,就有一个神机妙算的道长,他从不坑蒙拐骗,以帮大家看天气冷暖、风云变幻为生。有他这么一算,种地的、出海的、甚至经商的,就知道怎么规避天气带来的损失了。人们也可以根据他说的话决定出行,即便偶有一次出错,但镇上能算的也就他一个,也无人与他计较。”
“还有这般神人?五行八卦之术在隽国甚多,我只听过观星师,还没听过预测这些的。”防风子衿由衷惊叹。
“我们镇比较幸运,可别的地方就不知道了。所以啊,各个地方都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最好是由为政者来指定。”
防风子衿目光如炬,赞同道:“天气预测很有必要,如开堂授课,还能将这技艺传授下去。”
锦书没想到,她的话他竟能全数听进去,不由内心欣慰。
“子衿,倘若将来你要做那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希望你能广开言听,听得见与你相隔较远的声音。”
“你今日一席话,是我来隽国最大的收获。”他嘴角不觉上扬,“能在深宫中听一小女子说这些,是几年的前的我,想想都觉得荒谬的。锦书,偏居一隅实在委屈了你,也委屈了天下,苦难而不得言的百姓。”
锦书淡淡道:“我若出仕,对我来说才是荒谬。放心吧,天下比我有见识的人,比比皆是。”
“你既不想离开隽国,我也不强求。不过,我到了慕国后,与你书信,探讨治国安民,你总要不吝赐教吧?”防风子衿笑着问。
锦书心中泛起感伤,她对他有过心动、相惜、愧疚、埋怨,可这些复杂的情绪,依旧无法生出一个跟他走的理由。以后再见,也不知是何时。
她已经无法完全只当他是挚友,也知道他不想断了联系的心思。
“我亦不知今后会飘零何处,无法给你准确的地址。”
防风子衿却似看透一切般,抚琴轻笑,“放心吧,我比你更知道你会在哪里。”
锦书歪着头,读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他知道,话一旦说出,聪慧如她,必定能琢磨能其中含义。
瑶琴抚尽离别之意,锦书心中难受,独自在北苑自斟自饮了好半天。
但混混沌沌间,她突然想到,防风子衿会否和顾洺达成了某种协议,才会愿意不再争取,回慕国?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当只有眼前摸得着的利益,才会愿意各自妥协。
而他临走前的那一句话,好像她今后的去处已经被定了似的。
她心底萌生出宫的念头。
她没有丝毫犹豫,托人传话给徐真仪。
到了夜里,闻声大惊的徐真仪,就出现在了北苑。
锦书倒没有太过惊讶,这就是徐真仪让人舒服的地方,都是曾经落魄的人,不用讲太多礼数。
“你疯了吗?皇上还没解你的禁,这时你再落个私自出宫的罪名,被杀头无疑了!”徐真仪不理解地说。
“你信不信,皇上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如果我现在不走,可能以后都走不了了。”锦书语气平淡。
“究竟发生了什么?”徐真仪惊疑。
“我总觉得,要出大事,不过祸不及你们宫妃,只是我这小卒子,要早早另做打算了。”
“别说我都不知道你说的大事是什么,你在宫里,我和雯妃还是可以护得住你的。”
锦书眸子清澈,握着她的手摇头道:“不,没人护得住我。”
徐真仪知道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请人帮忙,可她并不觉得此时出宫是好事。
“锦书,现在外面一片荒凉,连好多客栈都关了,你出去,根本没有活路。”
“只要离开了皇宫,我自有办法。我就没想下半生都在宫里过,早晚都是要走的,正好趁现在皇上忙着平息慕国的事,不会顾上我。我就这样出宫,神不知鬼不觉。”琇書蛧
徐真仪狐疑地看着她,“莫不是宫里有人要为难你?”
锦书自嘲地笑笑,“不是有人要为难我,只是……宫里的日子太漫长了,我已经荒废了这么多年,不想继续荒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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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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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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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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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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