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回京城的日子渐渐近了。而此次容淮回去,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这一方城池里,是看不见的暗潮叠涌,风云诡异,容淮手里握着些什么,阿映借着给他挡的那一剑,倒是从他嘴里套了不少出来。
黄昏时分,一只鸽子悄无声息的越过别院的屋脊,展翅飞向辽阔的天际。
阿映拄着拐杖,慢慢走回屋中的软塌。没有人看到,她的唇角边一抹淡淡的苦笑。
容淮这样三番五次救她,她却这样对他,真是死十次都不够,就算为他挡一百次剑也无济于事。
阿映无奈,恨自己的无可奈何,也恨自己的忘恩负义。
屋外响起敲门的声音,“啪啪啪”的三下,跟下冰雹似的,是小蓝子一贯敲门的手法。阿映忙敛起心绪,道了声进来。
小蓝子端进来两碟小菜,外加一个药壶,不用说阿映也知道那是每天必喝的药。
自从上次给容淮留下了不喝药的印象,自此都是容淮端着一堆盘盘碟碟的进来,跟她一起吃完饭,然后再亲眼看着她把药喝下去才罢休。阿映为此也因祸得福,得以每日跟着容淮一起吃饭。她甚至还偷偷对着自己的伤口比划了几下,琢磨着是不是再捅自己一刀,跟容淮在一起的日子就会久一些,但是考虑到那样风险太大,疼得要命不说,要是捅的方位不对,指不定就这么一刀就把自己给送到上天去了。再者,若是叫容淮知道她捅自己一刀就是为了跟他在一起多吃几天饭,估计容淮也会二话不说就把她给送上天。
鉴于风险性太大,阿映只得作罢。
说了这么多,其实主要是想表达小蓝子来送饭这事有点不符合往日常理。
阿映十分纳闷,伸长了脖子往门口张望。
小蓝子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副预料之中运筹帷幄的样子:“司空姑娘你别想打什么鬼主意了,太子殿下特意吩咐过了,若是司空姑娘想偷奸耍滑不喝药,让我立刻就去告知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阿映默默把脖子缩回来,为自己倒了碗药,问小蓝子:“殿下呢?”
“殿下在温㐾姑娘的呈芳阁呢,说是晚些才回来。”
阿映脸上微微变了点色,不动声色的把药碗放下,“温㐾姑娘,是什么?”
“温㐾姑娘是个人,是个美人。”小蓝子赤诚天真,有问必答。
“唔,公子佳人,佳偶天成,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阿映不动声色的把药推开一点。
“司空姑娘你在说什么呢?”小蓝子一脸茫茫然,目光触及到分毫未动的药,这才大叫,“哎哎哎,你又不喝药!”
阿映的脸冷若冰霜不为所动:“小蓝子你拿走吧,我没心情喝。”
“喝药还要有心情?你以为这是在路边喝茶呢!”
“喝药也要心情好才能喝,心情不好喝了会造成脑栓心肌梗塞,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小蓝子是不懂,但是小蓝子知道阿映肯定是在忽悠他,“反正今日不管怎么说你也要把药喝了。”
“我心情不好,我不喝,小蓝子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小蓝子气鼓鼓的,“你等着,我这就去呈芳阁这就去告诉殿下!”小蓝子才刚一转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盘盘碟碟都摔了,“殿下,您不是在温㐾姑娘那儿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容淮黑着脸转身大步踏出去,“她不喝就算了,小蓝子,把药端出来,拿去喂猪!”
阿映不甘示弱的吼回去,“猪才不吃那么难吃的东西呢!你凭什么侮辱猪!”
小蓝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跺着脚咬牙切齿一声叹息,“这两个祖宗哟”,最后还是委屈巴巴的赶紧跟在殿下的后面。
今天小蓝子的生活也是同样的苦涩。
事实上小蓝子还是太天真了些,生活可不止眼前的苦涩。
当他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把药倒去知府大人家猪圈没多久,又被容淮吩咐去重新熬一壶药的时候,小蓝子才明白了什么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阿映坐在软塌上没有挪动分毫,阿映一个人在那里生了很久的闷气。
她觉得自己生气当真是生得毫无道理,容淮去跟什么温姑娘烫姑娘约会其实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在他容淮的心里她司空映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顶多就是个给他挡过一剑的丫鬟,实在是登不了什么大雅之堂。
想到这里,阿映心窝子里有点酸涩,眼眶也有点发热。她把膝盖卷起来,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堆,两只手不断的扇着两边眼眶,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能哭,司空映你绝对不能哭。容淮他不喜欢你就算了,本来他也不是你能碰的人。本来你们也不是一个世界,他那样的身份找一个门当户对对他的前途有所帮助也是应该的,他不喜欢你也是人之常情,实在不必勉强。
不能哭,一定不能哭。
阿映两只手不停的在眼角扇啊扇,可是她越扇眼泪越是控制不住,最后直接失了控,像开了闸的水阀似的滚滚而出。
阿映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连容淮那么变态的对她,罚她跪一晚上跪伤了腿,从此也跪出了腿疾,她都没这么伤心过。
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捏住,用力的揉搓,五味陈杂都直往心头上涌。喉咙也是窒息一般的难受,只是觉得心口牵在一起,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受到感染,随之一起疼了起来,缓缓的,绵长的,却也是最熬人的疼。
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小蓝子问道:“司空姑娘,你还在吗?”
阿映悲愤交加,眼泪糊了一脸,朝门口道:“托你的福,我已经死了。”www.xiumb.com
“那我进来了。”
阿映把脸埋进膝盖里面去,心想这小蓝子真是脑子有毛病,都跟他说死了还进来,是来收尸吗?
有脚步声慢慢走近,阿映听这声音,心里一怔,来人已在身侧停下。有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问道:“这又是在闹什么?”
阿映抽抽鼻子,这回难过上又加了委屈,于是鼻音越发浓重,声音闷闷的,“你实在不必因为我给你挡了一剑就有什么心理负担,就这样想方设法的灌我药。我不是会道德绑架的人,那日就算是小蓝子,就算是一只猫猫狗狗,我也是会去挡一挡的。”
容淮的手一顿。半晌,他说:“我知道,但是也要把药喝了。”
阿映抬起头来,恨不得给他两大拳,“我不喝,你去跟你的什么温香软玉姑娘玩吧,我不要你管!”
容淮眉头紧紧拧成了个“川”字,“温香软玉姑娘,是个什么东西?”
“你还装傻,小蓝子都告诉我了,说你在那个什么温㐾姑娘的呈芳阁,在和她饮酒作乐花前月下。”
容淮愣了愣。
半晌,他才不确定的问:“阿映,你是在吃醋吗?”
“你胡说八道,你才吃醋,你全家都吃醋!”阿映抹了一把眼泪,哭得脸都红了,“我才没有吃醋,我是谁啊,我哪里有什么资格吃醋。反正我又没那什么温㐾姑娘长得好看,又没她有权有势,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卑贱的丫鬟,我什么也不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哪里敢攀附你。我还这么爱哭鼻子,经常无理取闹,你肯定还很讨厌我。你走吧,不要来了!”
话说完阿映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字里行间竟然都是她完全陌生的一种自卑感。那是她在遇到容淮之后,一直咬着牙倔强的深藏在心的自卑感,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
容淮静静的听着,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姑娘,不知何时眼角眉梢的锋芒尽数敛去,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温和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阿映,温㐾姑娘没有你长得好看,也并不是你说的那样有权有势。”
阿映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眨,傻了。
“我没有看不起你,也从未觉得你是什么卑贱的丫鬟,自始至终在我的心里,你都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是我认识的所有姑娘里面最特别的。”
阿映很煞风景的问:“你认识多少姑娘?”
容淮答:“不多不少,刚刚好。”
“那,我是最特别的一个,你也不觉得我讨厌,对不对?”
“我没有讨厌你,我甚至……”
容淮眼睛飘忽着闪了一下,却是没有再把那话接下来。他把药碗放在阿映身旁,看着她那满脸的泪,忍不住伸手去给她擦了擦。
“别哭了,我并没有去和温香软玉姑娘饮酒作乐花前月下,我就是在查晏韦贪污那案子时发现了些疑点。晏韦贪污,证据确凿,可是他贪了那几十万银子,压根就没进过晏韦的府邸,我奇怪这些银子都去了哪里。”
阿映眼里包着一包泪,闻言惊得眼泪都忘记掉了,“贪了几十万?!”
容淮点头。
“几十万银子,没有进过晏韦的府邸,那银子都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据说这温香软玉姑娘知道些内幕的,我这才去呈芳阁坐了坐。”
“那你坐出答案来了吗?”
容淮摇头。
“莫不是,晏韦拿去嫖娼了?”
容淮:“……”
“这也说不过去,几十万银两,哪家的娼妓会这么贵?”阿映索性支着下巴凝眉沉思。
容淮觉得一个姑娘家家的,实在不宜讨论这种话题,食指敲了一下她的前额,“好好把药喝了,身体养好了,便带你去探索知府贪污的最终奥秘。”
阿映方才还泪汪汪的眼睛此刻一闪一闪亮晶晶,端起碗来咕嘟咕嘟将一碗药喝了个干净。
容淮笑了笑,接过碗来,起身慢慢走出去。
冉冉的身姿,俊朗的容颜,在这春末夏初的夜晚如同一幅隐没在辽阔天际里的画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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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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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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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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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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