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先就啧啧咂舌,“从前听太傅说先朝时期有大臣舌战群儒的事情,我还不信,如今竟真有几分信了。这确定是个丫鬟吗,这个张嘴可了不得呀!”
单于纯眼里几分惊诧几分得意,外带着几分疑惑不解,道:“让五弟见笑了,这是我的一个贴身丫鬟,一向被我宠坏了。”
容尔似还云里雾里,嗔怪道:“王妃嫂嫂,你就会护短。”
“好了容尔,”容止一贯嬉笑的脸不由也沉了几分,“胡闹也该懂得适可而止,你看看人家一个丫鬟都比你识大体,一国公主,就该有一国公主的样子!”
容尔咬牙跺了跺脚,“五哥,连你也欺负我!”
单于纯适时的出来打圆场:“公主饿了吧,膳食房已经准备好饭菜了,要不先用了午膳,我们再四处走走?”
容止应和道:“也好。怎么太子和四哥还来?”
“刚才太子殿下遣了小厮来回禀,说太子殿下不小心在河边滑了一脚弄湿了衣裳,已经去找王爷的换上了,咱们先去花厅等着他们吧。”
“怎么今儿一个个的都掉进河里了?”
“我也觉得奇怪呢。”
“看来今日忌水,要离河啊湖啊这些远一点。”
“五弟说得有理。”
几个人于是一路向花厅走去。没想到,说是在换衣裳的太子和四王爷早就已经在花厅了。容尔一看到容伭,当即就跑过去,委屈巴巴的扯着他的袖子,“四哥。”
“怎么了这是?”容伭一贯冰冷的声音含了丝笑,“这是受谁的委屈了?”
当朝天子虽然后宫充盈,子嗣却不算多,膝下七个皇子连着生,到后面才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一连生出了三个公主,四王爷容伭和八公主容尔皆系年妃所生,容伭自然是疼他这个妹妹,再加上容尔刚刚出生没多久年妃就魂归离恨天了,容伭对这个妹妹更是疼爱有加,是以才会有如此宠溺之色。
容尔听到容伭的问话,本来是想一股脑的跟他诉苦的,但是话到嘴边,阿映那些话就在脑子里噼里啪啦旋转跳跃,她觉得那些话很有道理又不甘心承认,不甘心承认但是又不能否认它的价值所在,于是在嘴边的话就转化成了不痛不痒的一句:“没有受谁的委屈,我就是饿了。”xǐυmь.℃òm
容止眼角抖了两抖,单于纯心里一咯噔。
容伭抬起头问单于纯:“膳食房饭菜做好了吗?”
“已经好了,妾身这就吩咐下人准备。”
单于纯出去吩咐去了,容止这才笑呵呵的过去拍拍他四哥的肩膀,又拍拍太子的肩膀:“四哥,太子,怎么了这是,刚才一进来就觉得气氛怪怪的。”
“没什么,左右不过是殿下对本王故去的侧王妃很感兴趣,随意问几句罢了。”
容伭眉眼冷冷的,唇边还带了丝讥讽。
容止大概也猜到了,两人怕不是对什么侧王妃感兴趣,乃是一贯暗地里的针锋相对,别看两人面上都是笑嘻嘻,实则早就在心里mmp。
有些东西,不过是没摆到明面上罢了。
他讪讪的笑了两声,“嗨,太子不是奉父皇的旨意彻查这个案子嘛,了解案情也是应该的……都怪这个京兆尹,好好的这扯出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没想到这个最初一心想要阿映背锅的京兆尹,如今反倒是为阿映背了回锅。
这京兆尹实属太无辜了些。
“五弟,你这话若是叫父皇听到了可是要挨罚的,太子殿下还在这儿呢。”
容止看了眼太子,笑道:“太子才不会告诉父皇呢,对吧殿下?”
太子眉头一挑,不置可否。
说话间,膳食房的伙计已端着菜鱼贯而入。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容尔虽然有点懵懂,但也感觉出来气氛有些诡异,便趁机大呼小叫的:“可以吃饭了可以吃饭了,好久没来四哥的府邸吃饭了,不知道这些厨子最近有没有进步了。”
随之进来的单于纯想说这不是膳食房的厨子做的菜,但是说出来一是怕扫了大家的兴,二是想万一菜做得不好吃阿映还尚有回旋的余地,毕竟阿映从来没展示过这个才艺,单于纯心中有点惶惶然。
临入座之前她还不忘拉过一旁没事儿人一样的阿映问:“你确定能行吗,这菜虽然看起来很有食欲,但是,味道到底怎么样啊?你已经得罪了公主,可不能再得罪太子殿下了。”
阿映朝她胸有成竹的打包票:“王妃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要是不好吃你来打我。”
单于纯这才将信将疑的坐到容尔的旁边去,心里将她能想到的菩萨都打扰了一遍。
前来布菜的小厮进进出出,阿映等一干丫鬟在外间伺候着,再加上阿映本有心躲容伭,便藏在较隐蔽的角落。奈何该看到的人没看到,不该看到的人倒是看到了她。容伭眼神一瞟看到阿映,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很快便消失不见,想必他很奇怪阿映怎么还没被淹死。
倒是容尔,也算是眼尖的,看着阿映的眼神闪闪躲躲,倒像是有些怕的样子,容伭看在眼里,心里存了些疑惑。
若是按照宫规,女眷是不该与男人同桌的,但私底下也没那么多讲究,且容尔又是个爱热闹的,几人便也就在一桌上吃饭。
因膳食房一路到花厅,饭菜都是用食盒装着过来的,此番食盒一打开,顿时一股浓香弥漫,真真是叫人垂涎三尺。容止这个对美人与美食情有独钟的人顿时就双眼放光,“这菜色,这香味,有点勾人。”
外间的阿映眼中掠过一丝得意。连身旁的唤儿都忍不住道:“五王爷在夸你诶。”
阿映笑了笑。
那厢一屋子主子已经开动了,吃到一半听到容尔说:“四哥府里这个大厨子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搞得我都想把他抢去宫里给我做饭了。”
“你喜欢领去便是,何必抢?”
“四哥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单于纯带着笑意的声音插进来,“恐怕不行。”
“王妃嫂嫂,你未免太小气了些,四哥都同意了!”
“公主有所不知,实则今日这菜不是大厨子做的,大厨子今日不在府里,这菜乃是我身边的丫鬟做的,这人你也见过。”
容尔瞬间就不说话了。
阿映感觉到两道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阿映知道,一道是容尔的,一道是容止的,这兄妹俩一定对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刻骨铭心。
容伭倒是好奇道:“你身边的丫鬟,本王怎么不知你身边还有这样手艺的丫鬟?”
“回王爷,是阿映。”
满室寂静。
在座的除了一直没说话的太子一脸懵逼,其他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但我们的太子是个三好青年,即便满座只有他不知这个丫鬟是何方神圣,他依然不问。
半晌的寂静,但闻容伭一声轻笑:“王妃何时也学会开玩笑了?”
阿映心里一咯噔,果然,单于纯立即就对着她的方向唤道:“阿映,你进来。”
阿映一边应着,一边低垂着眉眼进去,背朝着她的人听到声音,猛然回过身去,动作幅度有些大,引得阿映也侧目朝他看去。
四目相对,尽皆愕然。
阿映差点将“陆公子”三个字脱口而出,但是一想,不对,今日来王府的没有一个叫陆公子的人。她看了一眼满棚宾客,电石火光间,她突然顿悟,他不是陆公子,是太子殿下。
阿映看到他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很快便恢复如常,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阿映心跳如鼓,敛起心绪,走到单于纯身边,“王妃有何吩咐?”
“我同王爷说,这些菜都是你做的,王爷还不信。阿映,这些菜既是你做的,又这样好吃,可是有什么名堂,你说说看。”
“回王妃,因人手不够,再兼王妃也叮嘱说今日只是普通家宴,不必奢华,是以奴婢只略微做了几道工序简单的小菜,并未有什么绝技,不过都是慢慢总结了些经验,做得比寻常的味道好些罢了。”
还未等单于纯开口,容止就忍不住道:“这可不是只比寻常味道好,本王也算是吃过不少南北方美食的,做得没这么讲究的尚且也有个名头,这里面一定大有名堂,你这丫头,可别再卖关子了,不然本王就治你的罪!”
阿映心脏还在因突然见到那人而突突跳个不停。不知怎的,一想到陆子煦在面前,莫名的激动得厉害,又想大展一翻身手叫他刮目相看,于是尽管心中惊涛骇浪,依旧轻轻一笑,不卑不亢道:“那奴婢就献丑了。”她纤纤玉指遥遥一指。“这道菜名为红烧狮子头,也称四喜丸子,取其吉祥之意,是肉馅、鸡蛋、葱、姜、胡荽、盐等佐料调和而成;这是鱼香肉丝,以鱼香味调味而得名,实则并没有鱼,乃猪肉里脊、冬笋、树耳等材料炒制;这道菜名为太安鱼,是江湖中的一道名菜,主要是白鲢加上一些其他佐料;这道菜是芙蓉蛋,这是一道对身体很有利的菜,可以使人摄入适量蛋白质又不会造成血管硬化,是鸡蛋与香油及其他一些食材烹制……”
她一张小嘴吧啦吧啦说下来,一桌子本普普通通的美味佳肴倒是都被赋予不少人文情怀。
单于纯眼里流露出欣慰的神色,容伭垂着眸,看不到神色,倒是容止和容尔两个脸上的表情有些丰富。
容尔一听这菜是阿映做的,脸上五颜六色的,要吃这菜吧,又显得自己很没面子,不吃吧,这菜也确实好吃,左右为难,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将那筷子一拍要走人时,却听到阿映轻轻在耳边道:“公主,这芙蓉蛋你没少吃吧?吃这菜呀有个原则,就是一定要吃饱,不然会中毒的。”
容尔虽然没什么脑子,但也知道阿映这是在借骗她之机给她个台阶下,稍稍迟疑片刻,便也顺着台阶下来:“那好吧,那既然本公主吃都吃了,就暂且多吃点。”
容止哈哈大笑:“容尔,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四嫂,你这个丫鬟可真是个宝贝呐!”
单于纯眼角眉梢都是忍不住的笑意,却是对着容伭道:“王爷,你看五弟都说阿映如此聪慧,您也罚她做了这许久的丫鬟了,您生气也该气消了吧,不如,趁着今日大家都高兴,把阿映的名分恢复了怎样?”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连阿映都愣住了。
容尔脑子有点迟钝,追问道:“王妃嫂嫂,为什么是恢复名分呢?”
“因为阿映以前是你四哥的瑾夫人。”
容尔顿悟,看着阿映一阵唏嘘,“我说呢,难怪……”
阿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看错,在单于纯话音落下的时候,太子的眼里闪过一抹晦明之色。
即便那只是一瞬。
她现在的心里充满了恐惧,第一,她恐惧太子误会,第二,她恐惧容伭真的答应恢复她的身份。她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自由身,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
阿映怕得手脚一阵冰凉,突然双膝一软跪到地上去:“阿映自知是有罪之身,不愿王爷王妃为难,阿映愿意一直做王妃的婢女赎罪,不奢求王爷原谅,只求自己心安,求王爷王妃给阿映一个赎罪的机会!”
其实她哪里需要心安,她光明磊落何须心安,她只是害怕,害怕又变回容伭的女人从此永无宁日,她也害怕被太子误会,为什么害怕被太子误会呢,她也不知道。
阿映跪了很久,屋里很静,静到终于听到容伭冷哼一声:“滚出去。”
全身的血液瞬间回流,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阿映感动得眼泪都在眼眶打转,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谢王爷恩典,奴婢告退。”
阿映那样慌不择路的、迫不及待跑出去的样子,谁都看得明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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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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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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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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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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