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殷王府某处荒僻的院落里,乌泱泱站了一片人。
被众人围在正中间的那个女子一脸无奈,只得耐着性子掰着手指头一一科普:“首先,这王管家是经脉尽断,肝胆俱裂,七窍流血而死,能做到这些,凶手要么是下了剧毒,要么是个彪形大汉一身蛮力,要么是个武功盖世的人。刚刚京兆府的仵作已经验过了,这王管家不是中毒。
”那么就只剩下后面的两种可能了。你们看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拿什么来震断他的经脉摧崩他的肝胆让他瞬间就一命呜呼?
"其次,我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恪守本分在这王府种花养草的良家女子,我跟这王管家一个月都见不了几面,又没和他发生过口角有过深仇大恨,好好的我杀他干嘛?杀人总得有个杀人动机吧,无凭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杀他?”
“刚刚有人说,这个管家很不待见你!”
“他很不待见我我就要杀他啊,那照你这么说,在这世界上不待见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是不是全部都得杀了啊?”
京兆尹宿于成横眉竖目:“你……不管你怎么巧言善辩,反正大家赶到凶案现场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无凭无故的,为什么偏偏就只有你来得最快,为什么偏偏就大家到的时候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分明就是做了案来不及撤离!”
简直是瞎扯淡,她住的院子离这里最近她当然来得快了。
阿映气得眉毛鼻子都要打结了,“我就住在这旁边,我当然来得比别人快。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凶手早就已经逃了,但是这王府守卫一圈又一圈的,既然没有人逃出府去,那就证明凶手还在府里,京兆尹大人,你有时间在这里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不如派人好好去搜一搜,说不定能找到犯罪嫌疑人。”
“手无缚鸡之力,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你空口白牙的,我怎么相信你,你既然是第一个出现在凶案现场的,你就脱不了干系!”
阿映已经气得眉毛鼻子彻底拧在一起了,“嘿!我说你这老头!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知道吧,办案是要讲证据的,难道你这个京兆尹就是这么办案的吗?”
老头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但是顾念到这里是在四王府,又不好随意发挥,只好转过身去堪堪朝向四王爷容伭跪下去行了个大礼:“王爷,这事发生在您府里,下官不敢马虎,请容下官将嫌疑人带回京兆府细细审问。”
容伭眉峰凛冽,未置可否,盯着面前的女人。
春寒料峭,冷意森森,地上还躺着个七窍流血面容模糊的死尸,周围的女眷都掩着眼睛吓得瑟瑟发抖,她倒是还能白着脸为自己辩驳。
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什么时候她这乡下丫头的脑子突然开窍了?
瞧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期望,容伭鼻子里哼出一丝冷笑,“宿大人客气了,你办你的案,该拿什么人,尽管拿去就是。这女人是本王的一房妾室,前些日子都不是这样的,不知为何如今这样能言善辩,这其中必有蹊跷,还请大人细细查一查。”
阿映眼中的光“啪”一下灭了。
她一无亲人二无靠山,身后亦无支柱,只身进那京兆府,没有人为她喊冤没有人会去真正查案,大家要的只是一个能在表面上给人公道诠释律法神圣的结果,至于这个来诠释结果的人是谁,就要看谁是那个倒霉鬼了。
这些强权中人做事的风格古今一则,阿映清楚得很。只怕她去了那京兆府就只有进的命没有出的命。
阿映手心冰凉,环视一圈,乌泱泱一片人,没有一个是能伸手拉她一把的朋友。琇書網
在衙役要上来抓她的一瞬,阿映脑中轰然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喊:“我可以查真凶!”
一时间满场寂静,连鸟巢里两只不知名的鸟都偏着脑袋盯着她看。
京兆尹宿于成听到四王爷说那是他的一房妾室,想着那终归是四王爷的女人,也不好轻易动手,闻言便看着容伭道:“王爷,这……”
容伭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眼里闪过幽幽的光,那是暗夜里的捕食者在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兴奋激昂,而又残酷无情的光。
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眼皮轻轻瞌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那就查吧。五日之内若是抓不出真凶,你就自己去京兆府领罪。”
他是算好了她必死无疑,她却是为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
那夜整个殷王府死寂沉沉,更夫从王府门前经过时,只觉凉气森寒,扑面而来的阴风吹得人头发丝根根竖起,更夫跌跌撞撞的跑,手忙脚乱的敲着梆子——咚咚咚……
已是二更时分。
殷王府,乃四王爷容伭府邸,殷乃充足富裕、深厚众盛之意。
可见,皇帝在赐这个封号时对这个儿子的美好祝愿。
可见,这个地狱修罗般的男人,有着怎样得天独厚的优势。
而没有得天独厚优势的阿映,只能一个人去查看尸体看看是否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按照程序,仵作验过尸后就由衙役将尸体放到殓房去。
谁都不想惹上这么一个烂摊子,那些衙役放下尸体跑得要多快有多快,留下阿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阴森森的殓房里。
阿映抱着根柱子,给自己打气:“司空映,别怕别怕,什么大场面你没见过,这只是小场面,这只是个死人,有些活人比死人更可怕,你连活人都不怕怕什么死人,你要是不把他死的玄机找出来死的就是你了……”
一番打气,奈何还是手脚冰凉。
阿映现在心里都有点在衬度到底是不明不白的认个罪痛痛快快的死好呢,还是在这殓房里将自己折磨而死要好点,最后心里那根倔强的弦告诉她,不去争取就认输那是懦夫的行为,她司空映的人生词典里从来没有不战就认输这种东西。
阿映走到尸体旁边,掀开白色的殓布,王管家那鲜血淋淋的面目十分骇人。
阿映吸了一口气,哭唧唧的自言自语:“我本是个良家美女啊良家美女,怎么又是沦落到做仵作又是沦落到查案的,你大爷的为啥我听到惨叫声的时候就跑得这么快呢,我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我?!”
哭唧唧的阿映哭唧唧的把自己骂了一番,又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姑娘……”寂静里突然响起这么一道声音。
阿映瞬间觉得全身的血直往头顶上涌,冲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冲得她头发丝根根竖起来……
阿映绷直了身子,连呼吸都忘了。
那声音静默半晌,又轻轻的缓缓的、小心翼翼的:“我是人,是活人,并且长得还不错。我是看你在这儿嘀咕半天了也不动,觉得甚是浪费时间。你别这么紧张,要不,你慢慢转过来?”
阿映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理智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她心一横,咬紧牙根转过身去。
一米开外,昏黄的油灯下,一玄衣青年长身玉立,朗眉疏目,身姿卓然,见她转过身来,朝她浅浅一笑。
寂静的夜里,森凉的殓房里,这个原本风度绝然的公子原本绝世倾城的笑,让阿映生生的抖了两抖,油灯虽昏暗,却看得清清楚楚。
翩翩公子的脸色不动声色的黑了两分。
阿映又打了个冷颤,“你,那啥,你是干什么的?”
公子说:“我是来查案的。”
“查案?京兆府的人不是都避之不及嘛,你怎么会来查案?”
来人眼角一丝浅浅的笑意,“姑娘有所不知,我并不是京兆府的人,我只是这人的一个亲戚。”
阿映看了眼裹着白布的尸体,再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看眼前的人,“这是殷王府的管家,你和殷王府的管家是亲戚?”
来人面色有丝不自然,“那个,远房亲戚。”
“你大姨家二舅的三婶娘家四叔的三娘家的二伯的大儿子?”
公子眼角随着她的话抽了几抽,虽然大概他有极大可能压根没搞懂这复杂的关系,但仍然硬着头皮神情十分严肃的点头:“嗯嗯。”
阿映:“……”
阿映虽然满心疑惑,但是有句名人名言怎么说的来着,在一群人中,我更愿意相信女人,在一群女人中,我更愿意相信年轻的女人,在一群年轻的女人中,我更愿意相信漂亮的女人,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我比较喜欢美丽的女人。
反之亦然。
于是喜欢美丽男人的阿映往旁边挪了挪,给公子让出个位置来。
公子边挪过来,边道:“如今这京兆府可真是出人意料哈,竟然派个姑娘来办案。”
阿映面不改色:“公子有所不知,我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实则我是个良家女子。”
公子也将信将疑的将看了她一眼,半晌默默道:“真是难为姑娘了。”
阿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于是赶鸭子上架的姑娘和死者的“远房亲戚”,在这深更半夜里,尸体横陈的殓房中,临时组成了探案二人组,开始查起了案子。
公子称自己姓陆名子煦,阿映自然不会相信一个以“不许透露他的出现、今夜之事要守口如瓶”为条件才会给她提供尸检结果的男人会告诉自己他的真名。
自然,这事儿阿映也能理解,行走江湖嘛,谁还没有个艺名。
于是在阿映的再三保证以及目光诚恳的攻势下,陆子煦这才勉为其难的开了金口。
“你既是来查案的,那分享资料自然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从尸体颜色来看,死者死了至少有三个时辰了,而且……”
话没说完就被脸色苍白的阿映打断,“至少三个时辰?可是从听到惨叫声到去京兆府报案,一直到现在,最多两个时辰。”
陆子煦也是一怔:“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也就是说,两个时辰前的那声惨叫有可能不是死者发出的,而是凶手发出的。真正的死者,其实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
陆子煦眯着眼睛,“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混淆视听,制造不在场的证据,栽赃嫁祸。”
陆子煦没在现场,自然不理解阿映的意思。
阿映摸着下巴,也没解释,“其他还有没有什么发现?”
“面色、唇色、指甲颜色都是正常的,下眼睑没有红点,我用银针试过,血液里没毒,应该不是中毒死亡。头骨完整,身体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应该也不是与人打斗过被杀。倒像是,他的五脏六腑自己从身体里就碎裂开了。”
“不是中毒,不像他杀。光天化日之下,他不声不响筋脉尽断肝脏俱裂……这个手法,很娴熟啊。”
陆子煦看着她:“凶手很危险,让你们京兆尹换个人吧,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阿映特别想翻个白眼。
谁没事儿想要跑来这儿看死人啊,她倒是想换个人啊,可是那换人又不是换个大白菜,她要是不把凶手抓出来她就要被押上断头台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阿映心中万分伤感,没理陆子煦的话,自顾自的在那儿嘀咕。“看来要查这个案子,还得从头来过呐。”
陆子煦默默的捏着手绢擦双手上的血,那骨节分明的十指实在是赏心悦目。
“看来姑娘胆识十分过人,势必要凭一己之力维护正义。在下十分佩服姑娘的勇气,此案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阿映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他,“我能信你吗?”
她孤身一人,一己之力实在太过微弱,她真的太需要一个帮手了。
所以那双眼睛里,全是希翼的光。
他看着这双灵气十足的眸子,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是令人沉溺的冷静与柔和:“这个案子,于我事关重大,姑娘尽可放心。”
“好。”她顿了顿,“我叫司空映。”
他微微颔首:“司空姑娘,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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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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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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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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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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