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拿出了自己的警察证,说:“找你们这里一个叫范英的人,是你们公司财务。”
“请您稍等,在旁边稍坐一会儿行么。”
前台小姐拦着他的去路,梁宇给了她一个不友好的眼神,还是退回到角落的沙发坐下。
接待小姐见他不再鲁莽向前,回到前台拿起电话,打给了赵娟,“嗯嗯”两声以后,挂了电话对梁宇说:“请您稍等一会儿。”
梁宇看着这位前台自如的表情,心里突突直跳不爽快,她这么淡定,丝毫不慌,该不会范英这条线出问题了吧。
他在门外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门外电梯才“叮”地一声响,范英从里面走出来,她走向了前台,问接待小姐:“是哪一位找范英?”
接待小姐指了指梁宇,范英看见,走过来微笑道:“你好,我是范英,梁警官是吧?”
她伸出一只手,梁宇看了看她这只手,又看了看那张装作若无其事的脸。
他非常确定,在楼下咖啡厅等待的时候,范英是看到了他,才转身就跑的,现下这副“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的姿势,是什么意思?
梁宇先顺着范英的想法,握了上去:“你好,我是梁宇。”
“梁警官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楼下咖啡厅再说。”
范英跟着梁宇到了咖啡厅,梁宇买了两杯美式,落座以后,看了看眼前这个人,中等身材,穿着白衬衣,灰色西装,齐耳的黝黑短发,脸上画着橘色偏浅的职业妆。
“你们公司路嘉琪,你认识吧。”
范英晃了晃脑袋,说:“不认识。”
“你确定?”
“我们公司这么多人,我又是干财务的,除了财务中心,我认识的人真的不多。”
“你给路嘉琪发过一封涉及公司和江湖科技投资的邮件,有印象吗?”
范英看着天,像在仔细回忆着什么,然后告诉梁宇:“我们公司和江湖科技的合作业务,我没什么印象,更不可能发邮件给别人了。”
梁宇不太明白,她刚才明明下楼了,那就是有话要说,短短这么二十几分钟过去,怎么把话都噎干净了?
“这个地方很干净,说真话。”
范英一脸无辜,笑答:“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梁宇傻了眼,从他那通电话的情况看,范英一定是有话要说的,当时她只是在犹豫,也许是因为不信任他,也许是因为害怕丢工作,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没有要跟他对话的意思。
“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xǐυmь.℃òm
范英笑着,摇了摇头。
梁宇知道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问得再多,得到的回答都是废话。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改变主意,你想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号码你有。”
范英的脸上有一瞬的动容,随后脸上的肌肉瞬间恢复原状,说:“我不懂梁警官在说什么。”
梁宇撑着椅子扶手起身离开,走到咖啡馆门口,恰好迎面碰见了走进来的赵娟。
她颇为惊喜地打起了招呼:“这不是梁警官么,好久不见。”
“正想上去找赵总。”
“哦?梁警官有何贵干?”
梁宇往下看了一眼,随意造了一句话:“上次问赵总认不认识文正清,赵总怎么撒谎了?”
赵娟颧骨上的苹果肌因为微笑微微抬起,“很多年以前的恋人,说起来都是心酸往事,我怎么回答都跟诈骗的案子无关吧,不然也不敢跟警察说谎。”
“赵总跟死者曾是情侣,也算潜在嫌疑人。”
赵娟突然用手捂住口,提着眼皮惊讶得不得了,问道:“死者?文正清,死了吗?”
她的表情尽显做作,那神情毫无疑问就是在挑衅梁宇,就像怼到梁宇的脸上,耀武扬威地发问:就算我是凶手,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梁宇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手指掐进肉,制造一种疼痛感,他真的怕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对女人动起手。
赵娟看见了梁宇的愤怒,演得更加虚情假意,手指擦了擦眼皮子底下,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十年没见面,如果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他死了。”
“赵总还真是,薄情。”
赵娟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过去的恋人,总要学会说再见。”
梁宇再没兴致跟她周旋,绕过她离开了咖啡厅,跑进写字楼的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坐进去,“嘭”地一下锤了眼前的方向盘。
他闭着眼花了好几分钟好好调整自己的呼吸,还真被这些妖魔鬼怪给气着了,差点出大事。若是在这里出事,好不容易到手的警察证又得给没收了。
平复心情以后,他发动车,心里想着:这一仗,没完。
晚上梁宇回到沁园小区的家里,嘉琪正在厨房鼓捣一锅红萝卜炖牛肉,她兴致冲冲地端到餐桌上,招呼梁宇:“快,我给你炖了汤,赶紧来尝尝。”
梁宇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看了看汤色,是一种暗示着黑暗料理的棕色。
他鼓起勇气喝了一口,鼓起更大的勇气才将这一小口咽下去,这味道就跟酱油泡水的味道差不太多,或许更为正确的说法,是比酱油泡水还要难喝。
梁宇用勺子戳了戳碗里的红萝卜,这种硬度足以用铅笔的6h来形容了,他又吃了一口牛肉,熟是熟了,只是三分钟过去了,都没有把这块肉嚼烂,他直接吐了出来。
嘉琪把炒好的秋葵端出来,弯下腰张着星星眼期待满满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梁宇看了看她,考虑良久,说:“倒了吧,点外卖。”
嘉琪的脸由晴转阴,说道:“你不该安慰我一下,说只要是我做的,你就吃得很美味么?”
梁宇不说话,从她那汤盅里舀出一碗,递给她。
嘉琪捧着碗喝了一口,刚进嘴里,急急忙忙转头就到厨房全部吐进了水槽,赶紧抓着旁边的马克杯,接了一杯清水漱口。
梁宇站在厨房门口,特别正直地告诉她:“我尽力了,点外卖吧。”
嘉琪没法,只能回头处理处理自己用心制造的黑暗料理,洗碗的时候,对着眼前的白砖忍不住思考起来,她这手艺是养不活人了,梁宇是不会做饭的,难道他们俩以后就是传说中的外卖夫妇了?
突然一种会被妈妈们骂惨的预感涌上心头,嘉琪抖了一个激灵。
外卖摆上桌,嘉琪却没胃口,她倾着头,声音跟幽灵似的问梁宇:“咱们不能,一辈子都吃外卖吧。”
“不会。”
“我也不会做,你也不会做,不吃外卖吃什么……”
“我会做。”
嘉琪的脑袋宛如遭到晴天霹雳,喷道:“那你为什么不做饭给我吃?”
“懒。”
“喂!你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种垃圾借口,良心不会痛吗?”
“你连饭都不会做,良心也没有痛。”
嘉琪好像被什么掐住了咽喉,啥话都说不出来了,转而脑袋底下奋力扒饭。
梁宇还没吃两口,电话又来了,他起身去阳台接电话,嘉琪侧着脸看他忙碌的样子,筷子动得越来越慢,其实他也不是懒,而是没有时间做饭。
这通电话是郭弘凡打来的,带来的消息挺让梁宇意外。
“赵娟班主任联系我,说想请你吃顿饭,说他有个学生,跟你有点误会,让我牵个线,大家吃个饭化解一下。我觉得挺奇怪的,我跟他沟通的时候,绝对没有提到过你,怎么会让我邀请你呢。”
“应该是赵娟。”
梁宇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脑子里一轰,马上走到阳台上,打开窗俯身查看下面小区的情况。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小区里面,树荫走廊都是些老人在乘凉,地面停车位已经满了,有几辆黑车停在了路边。
上次在动物园的时候,他便猜测是不是有人跟踪他们,每次出门赵娟的人总能掌握他的位置,所以回家的时候都会小心一点,绕些路,确认安全再往家里开。
今天回警局拿证,找完范英以后,去了两个他认为毒贩有可能开发新场子的夜店,踩完地点以后,就直接回来了,忘了这回事。
如果他们从夜店直接跟着他,那他俩就都危险了。
这么一想,地下的几辆停在路边的黑车,瞬间就变得可疑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郭弘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搞得紧张兮兮,他最怕梁宇不说话的时候了,这暗示着有危险。
“等我想想。”梁宇说。
按道理说,班主任这一趟是不去为好,这是一场不需要过多解释的鸿门宴,赵娟肯定有所安排,看着这坑实在没必要往下跳。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对方摆起了鸿门宴,肯定得舞剑,只要剑出鞘,他能连人带剑一起拿下,说不定很多事情能借此打开。
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把嘉琪一个人留在这里,赵娟应该是算准了这一点,想要在明天杀人灭口也说不定。
“他想约我在哪儿吃饭?”梁宇问。
“不是吧,老兄,这摆明了是个陷阱,你还真要往里钻啊?”
“告诉我时间地点。”
郭弘凡在电话那头“哎呀”直着急,“你不是老说,制敌之法是把敌人引到自己的陷阱里来,怎么你现在要往敌人的陷阱里走呢?这不是把自己送上门给人宰么?”
“凡子,我有我的打算,告诉我时间地点。”
“哎。”郭弘凡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位老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十头牛都拉不住。
他以一种极度不开心的语气告诉梁宇:“明天中午,吴东师范大学旁边的旺街,汀兰阁,他说你到了就打他电话。”
“凡子,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你尽管说。”
“明天你带一组人,说有诈骗案逃犯的线索,到那附近先埋伏。”
“诈骗犯?你的意思是你要带她一块去?”
“嗯,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见面,人我可真抓了啊。”
“各凭本事。”
梁宇跟郭弘凡交代了很久,细致到时间的把控,等他说完,他又给张队长打了个电话。
回桌上吃饭的时候,梁宇预计菜应该都凉了,他早已习惯,夹起来往口里一送,发觉竟然还是热乎的。
他抬眼看着嘉琪,嘉琪得意说道:“你放心,我没怎么动,就在微波炉里热的。”
梁宇笑着夹菜,边说:“明天我们出去吃好的,别走丢了。”
“吃个饭还能走丢?”
“嗯,千万别丢了。”
嘉琪满脑子问号,不过根据以往跟着梁宇跑的经验她也明白,只有明天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晚上他们在客厅的沙发躺了一会儿,嘉琪在梁宇怀里粘腻了好一阵儿,她想起白天发生的事,突然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发起了呆。
“怎么了?”
嘉琪抬起头对上梁宇的眼睛,他现在的眼神不似平日处理案情的时候凶悍了,也许是跟他变亲近的缘故,嘉琪总觉得梁宇变温柔了许多。
“我今天,见到黑子了。”
“不是让你不要出门么。”
“他跟我说了很多话。”
梁宇把她额前一缕黑发绕开,问:“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斗不过他的,说这个社会是个精英社会,他爸有钱,有势力,他也有,阶级固化,没有希望。”
梁宇伸起一只手,拇指勾住中指,往嘉琪脑门上重重一弹。
嘉琪“哎哟”一声坐起来,捂住脑门,说:“你干嘛?”
“敲醒你,别胡思乱想。”
“我只是在复述黑子说的话。”
梁宇发出一声鄙夷的笑,说:“他根本不知道‘精英’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尽给你灌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你说说,他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能称得上‘精英’的人,要么对社会做了很多好事,要么就是非常仁义的人,有一颗侠士的心,一个为自己犯罪行为找借口的人,他是哪来的自信能自称‘精英’的?”
“能力很强的也是精英啊。”
“为弱者考虑的强者才叫精英,而不是他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人,为富不仁,只会叫人看不起。”
嘉琪听到梁宇的话,不知为何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只要在他身边,很多危险的情况她都能应对,她比从前变得更勇敢而且更坚强了,这都是梁宇带给她的礼物。
她凑到梁宇脸前,笑着问:“那你是不是精英?”
“不管是能力有多强的人,不管是怎样的社会,都不应该用欺骗、靠钻漏洞钻空子来攫取利益,有这样的人,我们做警察的,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你说我们是不是精英?”
嘉琪靠进梁宇的肩膀,他这敦实的肩膀,现在倒有了几分伟岸的色彩。
梁宇搂过她,继续娓娓道来,“与其听他胡说八道,不如想想自己能干什么,如果精英社会的精英,都是心地正直的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你今天话好多,但我很喜欢听。”
“这都是我爸教我的,我不会忘。”
“你很爱他。”
“我很敬重他,他是最好的爸爸。”
“你以后也会是一个好爸爸的。”
梁宇一愣,问道:“你在邀请我?”
嘉琪匆忙离开他的怀抱,说道:“胡说!睡觉。”
她爬起身,穿好拖鞋,回房关门一气呵成,靠在门背上喘粗气,喘得耳根子都红了,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平复。
她好像在不经意间,踩进了雷区。
嘉琪用手扇风,扇了好几分钟才把热气散去,最后对着门做了个鬼脸,躺床上睡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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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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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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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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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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