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宽大的桌子对面坐着两个警察,和一个穿着白色套装的女人。
女人妆发精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能看透人心似的,极具洞察力。她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内心并不平静,但是面上丝毫不露痕迹。
“小安,在李韩咏收养你之前,你在孤儿院待了多久?”
这场审讯看上去并没有由警察做主导,出言发问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她。
陆妍是一个心理医生,她接到公安局的邀请协助审讯时,没有料到犯罪嫌疑人年纪这么小。
很显然,小安非常讨厌陆妍,但是脸上却露出了单纯的笑容。
在场的两个警察几乎被这笑容所迷惑,但是陆妍知道,这笑容表达的绝对不是友善。
“半年,我的资料应该也有写。”小安的语气没有丝毫不悦。
“对,不过在那之前的一年间,孤儿院的人说你经常跑过去要求收留,但是你的妈妈还在,他们就拒绝了你。”
“嗯,我想和同龄人一起生活。”
小安越是做出坦荡荡的样子,就越让人感到不自在。
小安自己可能不知道,但陆妍很清楚,除了邪教的问题,还有一件事,警察已经留意到了。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你妈妈是你进入孤儿院最大的阻碍。”xǐυmь.℃òm
小安还是微笑着,“大姐姐你有话直说吧。”
陆妍知道小安很聪明,说起来,她对心理学的研究也是非常透彻的。否则不可能有这么超乎常人的催眠技能。所以她并不是来引导她说什么的,更重要的作用是来判断她的话有几分真假,以及防止警察被催眠。
然而陆妍没有发现什么催眠的蛛丝马迹,反而是自己过于谨慎小心的态度被小安取笑了。
陆妍突然明白小安其实根本不在乎脱罪与否,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怕。作为未成年人的她,又没有直接杀人,最后只会被送进少管所或送回精神病院。
“好,那么说说你妈妈的死吧?”
陆妍决定按小安的意思,有话直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小安饶有兴致地开口,她不是直接回答问题,反而是向他们讲了一个关于自己与老鼠交朋友的故事。
这个故事她也和晓鸥说过,但是当时的晓鸥什么都没听出来,只以为是个童话。
故事里小安认识了一只老鼠,老鼠说要帮它实现愿望,帮她干掉最讨厌的人。于是,小安提出自己最讨厌的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巫婆,她总是施魔法欺负自己。后来老鼠让小安把巫婆的食物拿到自己的家里,然后第二天再还回去,巫婆吃了几次被老鼠污染的食物后,就死了……
陆妍根据资料,知道小安的母亲是一个过气明星,她明白自己不可能东山再起后,总是逼着小安去做童星,接各种活,甚至被潜规则。尽管如此,两母女还是有上顿没下顿,住在肮脏窄小的地下室,生活十分凄苦。小安的母亲渐渐的就精神失常了,死在那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人们发现时,十几岁的小安就这么脏兮兮地蹲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和已经开始发臭的母亲过了两天。
后来尸检报告上写,小安的母亲死于严重的消化系统感染和营养不良。
2
小安的故事讲完后,看着陆妍,神色自然。
陆妍叹了口气,从手上的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而且布满污渍的纸。
“小安,你到了孤儿院后,他们给了你一包东西,里面是你妈妈的遗物,听说你从来没打开过。后来他们就把里面的一些东西和你的档案放在一起了。这张纸上,是你妈妈写给你的话。”
小安脸上明显僵了一下,这细微的表情被陆妍看到了。她把纸放在桌面,往小安的方向推了过去。
小安拿起来开始看。纸上并没有太多字,可是小安看了很久,她淡定自然的神色渐渐消失,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最后竟然笑了,但同时眼泪却从眼眶里滚落。这副又哭又笑的模样,十分怪异。
陆妍却并不奇怪,因为她知道那张纸写了什么:
“小安,妈妈知道你恨我。妈妈也知道,这些饭菜都馊了,老鼠爬过,蟑螂的尸体还躺在上面呢。但是你让我吃,我就吃吧,如果我真的死了,记得去居委会领取丧葬补贴,然后到孤儿院找陈院长。妈妈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了,只能为你去死吧。其实我的身体,本身也撑不了多久,这辈子抱歉让你做了我的女儿,妈妈不求原谅,只希望你知道,其实我也很想很想好好地爱你……”
这段话,是小安母亲临死前写的。小安从不知道父亲是谁,在小的时候,也拥有过衣食无忧的日子,也渴望过母爱。可是母亲当红时太忙了,落魄后又疯了,从来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爱她。
小安打开过很多人的心扉,她利用人心,鄙视人性,玩弄着他人的苦难。但却忘记回头看看自己的灵魂,其实也是有软肋的。
陆妍找到了这个入口,小安很可恨,但也确实很可怜。能够造就恶魔的,永远是地狱,而地狱就在人间。
深受打击的小安好像放下了自己的玩世不恭,她老老实实地坦诚了所有与蔷薇会有关的情况,除了回答问题外,不再多一句话,也不再多一个表情。她不笑了,也不哭了,大大的眼睛里,褪去所有伪装的色彩,只剩下一片灰暗……
这件蔷薇会邪教案,轰动一时,李韩咏,周瀚,柯莉,龙爷等涉案人员,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生活在明亮阳光下的人们,常常会忘记人性的阴暗面是那么容易被激发,只需要一点欲望,一点引诱,再编造一个如同肥皂泡般的封闭世界,便能自动发酵出罪恶与伪善……
3
康晴医院自然也关闭了,张院长和李颖收拾东西跟警察走的时候,很清楚这下摊上大事了,既恐惧也懊恼,慌得步子都不稳了。
秦衍和张允梅经过这么一回,也算是成了朋友,事后他向张允梅抱怨过,为什么警察来得那么迟。
张允梅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是我让柯云帆晚一点报警的,原本以为可以带允良走,谁知道你竟然被人钉在箱子里出不来了……”
这话说得好像都是秦衍的错,如果不是他出这种馊主意,轻信龙爷,就不会造成这么危险的境况了。幸好秦衍也不是爱较真的人,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至少最后目的达到了,他也活下来了,结果不坏。
当初他把自己当祭品送过去,为的就是让蔷薇会聚集,然后让警察过来抓个现行。后来警察不仅获得了许多照片和视频资料,得到了信徒们的口供,还在城西工业园附近的山上挖出不少煮过的人类骸骨,有力证实了蔷薇会的血腥行径。
张允梅确实没有亲自去报警,她也没有跟父亲张开义说,因为怕老爸为了包庇弟弟不愿意报案,毕竟连自己都有私心,想先带走张允良。所以她找了柯莉的哥哥张云帆,张允梅知道张云帆的脾气,他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为了妹妹置公里正义于不顾的。
在与张云帆约定好后,张允梅就先出发了,她的衣领上别着一个微型摄像头,顺便取证以保万无一失。
不过谁也想不到,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秦衍不但没有按事先预计好的从箱子中逃出来,还差点被闷死了。若真是如此,那也够憋屈了。秦衍记得自己在缺氧的黑暗木箱中时,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总是会冒出一个人的脸,那个人竟然不是方静,而是晓鸥。
晓鸥还在等着自己,绝不能就这样死掉了,抱着这样的信念,他苦苦支撑着。
康晴医院关闭后,病人们都被转移到公立医院的精神科了,但是查总,邬教主和郝丽却选择了回家,他们的家人也很愿意把他们接回去。
晓鸥出院那天,秦衍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等她。晓鸥见了秦衍,激动得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手臂就想抱上去,然而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半路又缩了回来。反而秦衍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轻轻地抱了抱她。
晓鸥个子不高,她的脑袋只到秦衍脖子下方,那温热的胸膛,把她的脸都烫红了。
秦衍帮晓鸥拿过行李,陪她一路走着。医院外面事情晓鸥都听张允梅说了,惊险刺激的过程吓得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说到蔷薇会吃人肉的时候,晓鸥想起有一次小安回家后,曾经带回一种味道奇怪饺子请她吃,不禁捂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现在终于见到秦衍了,晓鸥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心神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拥抱中。
“你瘦了很多。”秦衍先开口。
“没事,回家就吹气球一样胖回来了,我妈厨艺一流。”晓鸥说完,突然停下了脚步。秦衍看她不走了,有些奇怪。
晓鸥微微抬头看着秦衍,非常期待地问,“要不,今天去我家吃饭吧?”
秦衍似乎愣了一会儿,才点头,“好。”
就这样,两人多日不见,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又都说不出口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回到晓鸥家门口时,晓鸥老妈江海棠迎了出来。
“啊,我还打算下午去接你呐。”
“还下午,那地方一分钟都不想待了。”晓鸥假装生气地说,毕竟当初老妈也不信自己没病,这事她怎么也要发点脾气心里才平衡。
江海棠也很愧疚,但是她看了看晓鸥身边的秦衍,赶紧把话题引开了。
“这位是?”
秦衍高大帅气,看得晓鸥老妈笑眯眯的。
“今天来接我出院的朋友,来吃饭的。”
“哦,那辛苦你了,快进来吧,我立刻出去多买两个菜哈。”
晓鸥看自己老妈笑逐颜开的模样,无奈极了。自己这花痴的毛病估计是遗传的。她吩咐过秦衍,曾经是康晴医院精神病人这件事就没必要跟她老妈讲了,安安生生吃顿饭就好。
一路上,他们怕晓鸥老妈会在饭桌上问东问西,还把秦衍的职业,家庭,什么的都编排了一遍。等晓鸥发觉这也太像去见家长了的时候,才不好意思地闭了嘴。但秦衍似乎心情不错,他说,“美术老师不靠谱,问起在哪个学校教书很容易就被问穿了,就说我是自由画家吧。”
晓鸥笑了,“不要脸,一幅画都没卖出去过的画家。”
秦衍不介意晓鸥的嘲笑,他仰头看了看蓝天,自言自语道:“当画家也不错……”
4
康晴医院关闭后,晓鸥自然也失业了,不过她很快就在一家公立医院找到了工作,虽然日常忙碌多了,但是日子充实而有序。
而且无论是日班还是夜班,下班后晓鸥只需要从医院门口往右拐,走到200米开外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就永远都会有一份热腾腾的关东煮或者一杯奶茶在等她。
秦衍想重拾画家梦,他虽然有天赋,但也知道自己还需要学习。所以他一边准备艺术考试,一边找了份工作维持生活。
他应聘当了一个便利店店员,而且这家店恰好在晓鸥医院隔壁,更奇怪的是,晓鸥发现他们俩的日班和夜班,排得是一样的。每天下班前,晓鸥都会收到秦衍的信息,“过来吃点东西再回家……”
一个星期后,晓鸥终于忍不住了,“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壮着胆子问出来的话,却迟迟得不到回答,秦衍只顾低头淡定地继续煮一锅鱼丸,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个男人,连煮鱼丸的样子都那么好看。晓鸥舔了舔嘴唇,又恼又羞,这家伙再不说话,她就马上走人,再也不踏进这家便利店了。
就在晓鸥准备爆发的时候,秦衍终于抬头,他看向晓鸥的眼神,似乎特别温柔。
“嗯,可以吗?”
晓鸥心中小鹿乱撞,看这话说得,还反问自己可以吗?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冷酷又闷骚的家伙么?
晓鸥不知哪里来的气概,还是自己man一回吧,“咳……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先过来一下。”
秦衍从收银台后面走到晓鸥面前,低头看着她,眼神特别澄澈。
晓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踮起脚尖,把手臂往秦衍脖子那么一勾,仰面就亲了上去。毫无心理准备的秦衍被晓鸥的嘴唇碰到了下巴,正当晓鸥感到尴尬的时候,秦衍低头重新吻了下来……
“叮当……”,便利店门上的铃铛响了,有顾客走了进来。晓鸥本想挣开,但是秦衍紧紧抱住了她。来人是个背着双肩包的微胖小青年,他看到这个情景,愣了一会儿,东西也不买了,默默地又退了出去。
晓鸥的余光看到这一切,也不顾正亲吻着,噗嗤一下笑了,这下秦衍才肯放开她。
“你总是笑。”
“难道像你这么冷冰冰的脸好?”
晓鸥重新看向秦衍,其实他的脸不知何时开始,已经不再永远是那么冷漠的神情了,这个男人好像变得温暖了些。
“话说,后天查总约了我们和邬教主一起去看袁文,你来吗?”晓鸥想起了这件事。
袁文和大多数病人一起转了院,听说还是那副模样,经常贱兮兮地拉着别人讲他的悬疑小说。其实秦衍也有些想念这群病友了,他点点头,同意了晓鸥的建议。
“听多了人们一本正经地说话,有时候听查总他们吹牛也挺有意思的。”
晓鸥笑着帮秦衍收拾了店面,然后挽着他的胳膊一起踏出店门,踏入城市的夜景中,晚风吹拂两人的脸庞,一天的劳碌被带走,填进心窝的,是最简单的幸福与温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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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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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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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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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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