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鸥决心不绕弯子了,直接去问查总关于刀片的事情,凭着查总之前对自己的喜爱,她觉得多多少少会问出些什么来。
但是晓鸥碰了一鼻子的灰,查总对晓鸥没了以前那份热情和善,但也算不上厌恶,只是冷淡了许多,和对别的护士态度无二。
他仍旧说自己的备用剃刀片都用完了,丢掉了,没有再多的。
晓鸥提醒他不久前他家人才来过,如果缺了什么东西,怎么不叫他们买呢。查总好像有点生气,他摆出一副严肃的脸孔。
“不许别人忘事吗?”
晓鸥不敢再问下去,查总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也是大家都愿意对他客客气气的原因之一。
“行,如果你想起别的事情来,请告诉我一声。”
晓鸥说完就走了,查总不肯说,自有人会说的。
这个人就是郝丽,她和查总两人之间没有秘密,郝丽对查总的事情了如指掌。
晓鸥斟酌了一下怎么开口,她就怕经过搜查事件,郝丽也不搭理自己了。
但是郝丽没有像查总那样转变了态度,她依旧很欣喜地打招呼,请晓鸥坐在自己床上。
自从上次收了粉盒,她就特别爱跟晓鸥讨论美妆护肤的事情。而且天天请求晓鸥给她带一盒面膜。
这回她的许多东西都被收了,但是口红和粉底盒因为揣在身上,倒是留住了,郝丽对此非常得意。
晓鸥没有继续跟郝丽瞎掰胡扯,她开门见山地提起了查总的剃刀这件事。
“……丽丽姐,现在情况对查总非常不利。护士长她认定了刀片就是从他那儿来的,要是查总还不说实话,很可能会被关到四五楼去。唉,到时你们之间也难见面了。”
郝丽听到刀片二字眉毛就拧起来了,露出心虚的样子,脱口而出,“我没拿。”
晓鸥看到她这个神态,疑心更重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你们别关他,他跟方鹏的事没关系。”
“方鹏是客户吗?”
“不是不是,你也知道的,他不是。”
晓鸥心里想的是,查总痴迷于人命生意,协助病人自杀也不奇怪。
“那你告诉我刀片在哪?我好帮他洗脱嫌疑。护士长叫我查一查,不然就直接把查总关起来。”
“你们不能这么干!”郝丽扬起眉毛,那张红艳艳的嘴唇气得扭曲,像一条醒目的血红毛毛虫,在扭动。
晓鸥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也没有办法。”
“刀片都是我跟他要的,他都给我了!跟方鹏半点关系没有,你们关我吧。”
“你要刀片做什么?放哪了?”
郝丽把手伸到自己乱蓬蓬的发髻中,把头发搅得更乱了“不见了,被偷了。”
“被谁偷了?”
“我不知道!”
郝丽恼羞成怒,即便是病人,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这话晓鸥可能不信。
“我就知道你的心不是向着我们的,查总是干什么的,干大事的,收着几个刀片怎么了。”
“那你现在把它们交出来就好了。”
“真不见了嘛。”郝丽说着,竟然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他叫我收好,我偏偏弄丢了……”
晓鸥见她是真伤心了,心里也信了几分,也许刀片确实不见了?被方鹏偷偷拿走了?
“你都放在哪不见的?”
“肥皂盒底下那层……”
平常病人的洗漱用品都是放在洗手间或者自己的柜子里,但无论哪里,要是有心想拿也不难。郝丽哭完后,还是把藏刀片的理由说出来了。
前段日子,查总的三个手下突然抱怨,赤手空拳的,就算抡起架来也毫无优势。言下之意这个工作很没劲,不想干了。
尽管说是“打手”和“保镖”,但从没见阿勇他们在医院里闹过事,安守本分得很。喆姐提过,查总来之前这几个人可不是这样的,三天两头为难护士,捉弄其他病人,虽然性质不是十分恶劣,但也让人头痛。
最近这三个人又有些不安定了,不知是不是串通好的,明明从查总那儿收了不少好处,分了不少东西,却开始觉得不满足,故意找茬。
查总就是为了稳定他们,让郝丽保管这些刀片,承诺如果有需要会给他们拿去用。
“会不会是他们偷的?”晓鸥问。
“不会吧……”郝丽摇了摇头。
2
转眼到了第二天夜班,晓鸥还记得秦衍的话,记得今晚要和他女朋友见面。幸好今天一起值班的同事是翠翠不是柯莉,晓鸥不想再节外生枝。
翠翠看起来心情并不好,坐在旁边闷声不响,一点都不像平时。平时的她早就举着手机,问晓鸥哪件衣服好看,哪个包包时尚,分享哪个明星的八卦正热……
“你怎么了?”晓鸥关心地问。
“晓鸥,我可能做不长了。”
“为什么?”
“李颖想把我报给人事科,炒掉。”Χiυmъ.cοΜ
晓鸥一脸不解,“凭什么?”
“方鹏出事那天晚上是我值班,他们要找个背锅的。”
“三楼也不止你一个人值班啊。”
“论资排辈,只能是我了。”
翠翠丧气地把手摊放在台面,“你说这都快年底了,我到哪找工作,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亲戚要说我的。”
翠翠叹了口长长的气,“去医院会累死的,我们在这舒服惯了,适应不了医院……”
晓鸥知道翠翠说的是实话,在康晴医院的工作不算繁重,不是因为这里的病人症状都不重,而是越疯疯癫癫的,管理方式越简单粗暴。
因为这些病人大多是街上的流浪汉或街道送来的疯子,没有人会为他们承担医药费,公益救助性质的病人只要不饿死,不冻死,定期吃上镇定剂,不捣乱就算是管理合格了。
其他的常住户脾性大家都熟悉,病人和护士间已经找到了一个轻松相处的模式。
“别担心了,我去跟护士长说说。”
“你说管用吗?”翠翠已经自认倒霉,“要不我跟男朋友商量一下,结婚算了,然后给他生个娃,养几年孩子再说。”
晓鸥一时语塞,结婚生娃是女人职场受挫的后路吗?晓鸥绝对不同意这种想法。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去巡了巡房,交代当天值班的护工阿姨注意些什么。然后回到护士站做一些常规工作,填资料,收拾白天的档案。
3
夜深人静,整栋楼的病人都睡下了,只有偶尔的说话声和护工的脚步声划过这片宁静。翠翠不像柯莉,她不敢跑到后头睡觉,只敢在护士站里坐着稍微眯一会儿眼,或玩手机。
晓鸥觉得秦衍就是在胡说,这个时候哪来的女朋友。
但是晓鸥还是轻轻地走出护士站,往202房间走去,她想看看,今晚秦衍是不是又没睡。这家伙倒不是个神人,能够天天不睡觉,而是他习惯在白天插空补眠,晚上却躺在床上瞪着眼睛,不睡觉也不干啥。
果不其然,轻轻推开房门,秦衍半躺在床上,黑色的眸子莹莹闪动。他听见晓鸥推门的声音,缓缓扭过头去看她。
晓鸥抬脚轻轻走过去,尽量不打搅四周此起彼伏的鼾声。她用极细的声音说,“你女朋友呢?”
秦衍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跟晓鸥一起出了走廊。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到了消防楼梯口,秦衍推开门,进了楼道,并且示意晓鸥也进去。
消防门关上的时候,楼道里瞬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晓鸥适应了一会儿才发觉这里也不是全没有光线,还能看清秦衍的轮廓。
“干什么?”晓鸥问。
“她来了。”秦衍低沉的声音穿过黑暗的空气,传入晓鸥耳朵。晓鸥不禁一阵哆嗦,这话跟这里的氛围一样诡异。
“你在说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秦衍那张模糊的脸定定地朝着晓鸥,隐约可见的眼睛里好像有了更多的水汽。
“晓鸥,我是方静。”
这是秦衍的声音,可却完全没有秦衍的语调习惯,轻飘飘得仿佛一团棉絮。
晓鸥像木偶般没有动弹,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转得快,从疑惑,到思索,再到理解,然后惊讶。这段思维历程只用了几十秒,但在一场对话中,已经沉默得足够久了。
“你的女朋友是你的第二人格?”晓鸥话音未落,对面的秦衍突然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力气大到令人生疼,而另一手却竖起食指放在嘴唇边,语调恢复了正常,“她不知道自己只是我的一个人格,你不要说。”
这是秦衍,晓鸥被这迅速的切换惊着了,因为下一秒,方静又回来了。
方静将双手握在胸前,语调依旧是那么缥缈,“你可能不熟悉我,不过,我对你已经很熟悉了,秦衍经常提起你。我也经常看见你。”
晓鸥咽了口唾沫,心中充满了纠结和怪异感,这是个男人身体的女人。
“我想见你,是有两件事……”方静突然停了下来,长久没有出声,弄得晓鸥心又慌了起来。
不过很快,方静又继续说话了,“我不习惯和别人讲话,对不起。我准备了很久,你先听我讲完,不要打断我。”
晓鸥心想,我刚才就没出过声。
“第一件事,我知道你们在查什么,有一个可疑的人你们没注意到,我注意到了。”方静停了停,仿佛要制造悬念似的,不过晓鸥猜她只是又突然说不下去了,要缓一缓。
秦衍说过她有重度抑郁,不和别人讲话。
“是柯莉。”黑暗中,方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次出事,她都是值班护士。我还见过她在大晚上和刘卓碰面,我不敢偷听,但是应该是在商量什么。第二天刘大伟就死了。你要留意她。”方静再次沉默,这次足足沉默了几分钟,晓鸥在黑暗中几乎沉不住气。
“第二件事。”方静十指交握的双手握得更紧了,眼中似乎要滴下泪来,“我觉得你和秦衍很好,真的很好,”
晓鸥明白过来,连忙解释,“额,你别误会……”
“不。”方静打断她的话,“这样很好,我不可能永远都赖在这个世界上的,像我这样的人不该活着。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秦衍,他为我付出太多了,我也不想再拖累他。你不一样,你和他一起,会得到幸福……”
方静后面还说了一堆,晓鸥心如乱麻,只知道这个方静想把自己的男朋友让出来,也就是希望秦衍和晓鸥在一起。
天啊,晓鸥感觉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从未经历过此刻的混乱和狗血。晓鸥循着平时安慰女生的套路,机械地安慰了几句方静,自己的心却纠结得不行。
方静说完她要讲的话,就再也不出声了。不久秦衍出现,晓鸥根本不清楚秦衍知不知道方静说了什么,只能憋得满脸通红,完全不提方静的第二件事,只提起柯莉。
秦衍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是知道她跟我说什么的吧。”
“不,柯莉的事情她跟我讲过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当面告诉你。”
晓鸥沉默。秦衍看她神色不对,“她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没有。”
“但是你看上去很不自在。”
晓鸥不知从哪冒起一股火来,“大哥,认识你这么久,突然跟我说你是雌雄同体,我能自在吗?”
秦衍听完也不恼怒,只是若有所思地走回房间去,抛下晓鸥在原地凌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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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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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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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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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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