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休假

　　1

　　下午晚些时候，晓鸥做完了例行工作，正想回护士站喝口水，郝丽踩着她的高跟鞋，登登登地走了过来，说有事找晓鸥，又把她叫走了。

　　躲在后面办公室里的柯莉撑着脑袋，看到了这一幕。她拿起桌面上的一个铝制小瓶，仰起脖子喝了几口，然后满足地呼了口气，一阵浓烈的酒精味散发到空气中。

　　李颖今天不在，谁也管不着她，没事喝几口这种习惯，几个常跟她一块儿值班的护士也知道。

　　但今天，柯莉明显过量了，她有些醉醺醺的。护士上班喝酒，放在别的地方真是想都不敢想，可在康晴，谁都不敢举报她。

　　晓鸥莫名其妙地跟着郝丽走进202房，里面只有秦衍和邬教主两人，他们扭头看着晓鸥，眼神怪怪的。

　　一阵嘈杂声从洗手间和小阳台传来，阿勇肥壮的身体突然从打开的厕所门里弹了出来，他看见晓鸥和郝丽，明显很开心。

　　“你怎么在这里。”晓鸥一边走过去一边问，同时隐隐约约好像嗅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

　　跨进小阳台，晓鸥惊呆了，旁边小小的厕所里头，三张椅子拼在一起，椅子上面放着两个自热小火锅，还有几瓶饮料，若干零食。

　　查总、袁文、还有小安居然蹲在里头，吃喝得很开心。阿勇拍了拍晓鸥的肩膀，他厚厚的嘴唇上还沾着油花，明显刚吃完东西。

　　“咱们查总，欢迎你加入公司，开个party。”

　　晓鸥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笑盈盈的查总，“哪有人在厕所开party。”

　　“条件有限嘛。”查总倒是不拘小节，说着从自热锅里夹起一块肉，放进手里的一次性塑料杯中，等它放凉。

　　袁文是里面吃得最开心的，满头是汗，那几撮头发都东倒西歪地贴在额头上了。小安跳着走到晓鸥面前，拉着她的手，开心得不得了。

　　“有果汁哦，晓鸥赶紧来呀。”

　　晓鸥紧张地看了看外头，走廊里还没有察觉他们这间病房的异样。秦衍倒是破天荒地走了过来，要了一瓶饮料，然后倚靠在小阳台的栏杆处，看着他们闹。

　　晓鸥本想阻止他们这么放肆，小安快乐的样子却让她有些不忍心，而且她们说是为了庆祝自己加入查总的公司的，自己更不好意思扫兴。

　　“不如我们玩个小游戏吧。”一边的郝丽尖着声音提议。

　　“玩什么呀？”小安凑过来问。

　　“萝卜蹲呀。”

　　“啊？不行，太吵啦。”晓鸥赶紧反对。

　　“不吵不吵，我们动作小一点。”

　　“我可不会。”查总笑着说。

　　“哎呀，你年纪大啦，不懂咱们年轻人的玩意不奇怪，我可以教你。”袁文抹抹嘴巴，说着不害臊的大话，他自己可比查总小不了几年。

　　说着，也不管晓鸥同意不同意，大家挤在厕所和小阳台里，玩起了游戏。“萝卜蹲呀萝卜蹲，萝卜蹲完鸡腿蹲！”

　　小安说话的声音清脆悦耳，钻进耳朵里，似乎有种魔力，让人感到轻松愉悦，欢乐的气氛让大家都快忘记自己还身处在医院里。

　　晓鸥在这个游戏里被起的代号就是鸡腿，这下她不玩也不好，看大家这么开心，她答应就玩两轮，然后赶紧清场。

　　“鸡腿蹲呀鸡腿蹲，鸡腿蹲完土豆蹲。”晓鸥配合动作说完了以后，作为土豆的阿勇一时忘记了，大家都起哄他输了，输了就要喝半杯自热小火锅的汤汁，这下把阿勇辣得嘴唇更厚了。

　　一阵笑声在202房间回荡，就连秦衍也微微抿嘴，露出轻松的微笑。

　　晓鸥感到有些恍惚，她很久没有和一群人一起热闹过了。这些病人的快乐很简单，在厕所里吃个火锅就够了。

　　不知不觉，游戏已经玩了三四轮，东西也吃得差不多。

　　正当大家继续笑笑闹闹的时候，柯莉一身酒气地进了病房，邬教主虽然没有参与他们的吃喝，但他也不想伙伴们被揭发，连忙起身挡住柯莉，但柯莉反手一推，把邬教主推开。

　　她愤怒地快步走到小阳台，看见一片狼藉，也把晓鸥和病人们嘻嘻哈哈的样子都看进了眼里。

　　晓鸥慌忙站直身体，手中却还捧着几个空饮料罐子。

　　“那个……”

　　没等晓鸥想到措辞解释，柯莉冷笑一声，这时谁都能闻见她浑身酒气。

　　“你是疯了！”柯莉怒骂道。晓鸥一时理亏，不好还嘴。

　　“你怎么就这么碍事，这么讨人厌……”柯莉有点站不定，脑袋前后晃着，眼神却锁定了晓鸥，满满的厌恶。

　　这时小安倒是还了个嘴，打断了柯莉，“你还不是上班时间喝酒！”

　　估计柯莉醉得有点厉害，她咽了咽口水，反应慢了一拍。眼神仿佛要杀人般瞥向小安，然后回到晓鸥身上。

　　“你会后悔的，你这个疯子。”柯莉晃着手指，指向晓鸥。谁也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是对小安说的还是晓鸥。但她说完以后，没有继续撒酒疯，反而转身离开。

　　晓鸥感觉这事没过去，她肯定要倒霉了。

　　2

　　果不其然，第二天李颖把晓鸥叫到跟前。

　　“你昨天干的事情我听柯莉说了。”

　　晓鸥不屑地撇撇嘴，柯莉就知道告状。

　　李颖没有像晓鸥想的那样，把她臭骂一顿，反而面露担忧，言语中竟有几分苦口婆心。

　　“你经验少，很多情况不知道怎么处理。但很重要的一点是绝对不能给病人带偏了，现在你的状态很危险呐……”

　　晓鸥无奈地听着，她的状态危不危险不知道，但自己可能真不适合当护士。

　　这些天，她也知道做得有些过分了，可是，当个扎完针就走开的冷脸护士，晓鸥学不来。这里与别处医院不同，病人们大多是常住户，也没什么亲人照料，能够倚靠的只有护士护工们了。

　　“你回家休息一周吧，换个环境，好好想想。”李颖做出决定。

　　“我被炒了吗？”

　　“没有，但再这样，差不多了。”

　　晓鸥本想拒绝，但李颖的样子显然不容反对。休息就休息吧，晓鸥想起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得有一周的时间见不着秦衍了……

　　下班前，晓鸥去跟秦衍他们告别，大家都有些惋惜。秦衍看她担忧的神色，少见地摸了摸她的头，“不要紧，好好休息，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晓鸥的脸红了，心里砰砰直跳。这个家伙怎么随便摸人家头？这是男朋友才能做的好吗。至少晓鸥是这么认为的，摸头杀太暧昧了。

　　她清了清嗓子，“别随便摸人家脑袋。”

　　秦衍愣了愣，没说话。

　　临出门，邬教主跟晓鸥告别，他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保护好自己。”

　　晓鸥点点头，虽没太懂，但也知道他是在表达关心。

　　3

　　“你这次放假几天？”晓鸥的老妈把手伸给自己女儿，让她帮忙修修指甲。

　　晓鸥一手拿着粉色魔甲棒，一手抓着老妈的手指，一个一个指甲盖修整过去，她熟练地把边缘慢慢磨平，一点毛躁也不留，然后再用工具把指甲两边的死皮去掉，直到十个手指的指甲都像肉色的小贝壳般光滑圆润，才开始上底油。

　　“老妈你这手比我的还嫩，羡慕。”

　　“别拍马屁，跟我说实话，被炒了？”

　　“没有，你就这么想你的女儿失业。”

　　晓鸥老妈眨了眨眼，“真没有？”

　　“没。”

　　“唉，还打算待会儿买上两斤虾庆祝一下。”晓鸥老妈把手抽了回来，“不用上色了，就这样得了，天天对着这些都快烦死了。你倒是什么时候嫁个好老公，让老娘也享享清福？”

　　晓鸥白了老妈一眼，“我嫁人你就不干啦？光想着吃女婿啦？”

　　“幻想一下都不行？我才信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老人家还是要自己有钱，伸手向人家拿，靠不住。”

　　“妈你哪儿老啦，出去说你是我姐都有人信。”

　　晓鸥老妈被哄得有点开心，但还是没忘记劝晓鸥换一份工作。

　　“听妈的，辞职，一时找不着也不打紧，我养你。在精神病院干活说出去也不好听，我看你这段时间精神不好，是不是那些精神病人特别难搞？要保护好自己啊，他们可是杀人都不犯法的……”

　　晓鸥听烦了老妈子的唠叨，抽身就要从店里出去，“我去找阿慧玩。”

　　晓鸥老妈这次悻悻地闭上嘴巴。阿慧家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了，人家大学毕业就去银行工作，还谈了个行长男朋友，让晓鸥老妈很羡慕，后悔当年让晓鸥报了个什么护理专业。

　　晓鸥不是不知道老妈这点心思，她倒是不羡慕阿慧。每回去银行办事，她都觉得要是让她成天坐在那个玻璃后面，敲电脑，数钱，那可太难受了。

　　而且阿慧也经常向她诉苦，说上面的主管经理有多么的可恶，一堆考核，动不动就扣工资。

　　说到阿慧的男朋友，阿慧倒是很甜蜜，可晓鸥是绝对不喜欢这样的男人的。

　　还不到三十岁啤酒肚就显形了，一张嘴世故圆滑得很。晓鸥和阿慧身边也不乏家里有钱的朋友，阿慧的男友对着他们的态度就和对着自己不一样。

　　可是阿慧喜欢，她也不好说什么。

　　到了阿慧家，她妈妈笑盈盈地打招呼，“很久不见你啦，最近忙是不是？”

　　“嗯嗯，阿姨好，有点忙。阿慧呢？”

　　“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回来。”

　　4

　　晓鸥坐在沙发上，喝着阿姨泡的红茶，刷着手机，耐心等着。这时候，她突然想起要是秦衍有手机就好了，她现在特别想给他发个信息，拍个照片，给他看看自己住的这条烟火气十足的老巷子。

　　康晴医院里的病人也不是个个都不能用手机，只不过吃饭和睡觉时间要统一收起来。而秦衍根本没有手机，晓鸥觉得是他自己不想用，不是医院不给他。

　　正想着，阿慧回来了，两个多日没有相聚的姐妹有说不完的话，吐槽不完的生活苦恼。琇書蛧

　　阿慧早就听说过秦衍了，而近来，晓鸥明显越来越爱说起这个病人。阿慧若有所思，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好朋友，“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怎么连你也这么想，他说自己有女朋友的，虽然不知道真假。”

　　“问题可不是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晓鸥沉默，她懂阿慧的意思。于是她也不想再聊下去，医院里的其他烦心事，尤其是那两次死人的事情，晓鸥不想说出来，她怕吓着阿慧，更怕传回老妈耳朵里，她可能连门都出不去上班。

　　“我快结婚啦。”阿慧突然说，眉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晓鸥愣了愣，也非常高兴，“伴娘一定要给我当啊。”

　　“当然啦。”

　　说着两个姑娘都笑了。

　　“晓鸥，你也该找男朋友了。郑轩还有没有追你？他真的挺不错的，家境好，人也靠谱。”

　　阿慧说起的郑轩是她的大学同学，因为阿慧才认识晓鸥。

　　“别说这些，我俩是铁哥们了，他追我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要说的早说清了。”

　　“真想不懂你。”阿慧摇摇头。郑轩在阿慧眼里可是很优质的男生，晓鸥居然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当朋友还行，当男朋友可太没担当了。”晓鸥不喜欢郑轩总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尽管实际上人家做起事来也没吊儿郎当过，但晓鸥就是不喜欢。

　　两个闺蜜聊东聊西的很快就到了饭点，晓鸥也不客气，留在阿慧家吃了晚饭才回去。平日里白班晚班地倒来倒去，和朋友都疏远了，晓鸥决定明天再约几个读书时的伙伴出来聚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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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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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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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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