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药的小车划过冷冰冰的水泥地面,白炽灯下的医院走廊与窗外静谧的黑夜仿若两个世界,如同置身于黑暗宇宙中的唯一光源。
由于灯光的缘故,也因为少接触阳光,这里的人大多面色苍白。药物副作用下的冷漠展现在每一张缺乏表情的脸上。
他们给人一种圣洁无暇的幻觉,穿着宽松的蓝白色衣服,幽魂一般飘荡在建筑物里。
这是晓鸥进入康晴以来的第二个夜班,上一次她就遇到了陈芳跳楼的事情,夜色下的光明变得不再真实,谁知道灯光熄灭后有什么会在黑暗中蠢蠢欲动呢?
她推着派药车一间一间病房走过去,遇见还在游荡的病人就提醒他们该回床上睡觉了。
来到202房的时候,五张床上的病人都已经做好了就寝的准备,秦衍如同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坐着。
他今天也画画了,吃饭睡觉画画吃药,这位年轻人似乎沉浸在这样单调规律的生活中,丝毫没有厌烦。年轻的脸庞下,好像藏着一颗老人家般的心。
晓鸥递给他一个装着白色药片的小袋子,其实她也知道很多病人不需要吃这么多安眠药,他们睡眠没有问题,过多的镇定类药物反而使他们变得迟缓而麻痹。
但是康晴医院就是这样,比起被人怀疑滥用镇定类药物的可能性,方便管理似乎更重要。
秦衍接过小袋子,没有要吃的意思。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晓鸥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虽然回家休息了大半天,她的心情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她看了看秦衍手里的药片,抿了抿嘴唇,脸上闪过任性的表情。ωωω.χΙυΜЬ.Cǒm
“你饿不饿?”
秦衍微微抬了抬眉毛,仿佛没有听懂一般,但是仍然回答了提问。
“我不饿。”
“我饿了。”晓鸥假装俯身到小推车下层找东西,轻轻在秦衍耳边说,“我请你宵夜。”
秦衍眉睫闪动,表情却依然没有太多变化,晓鸥离开后,他将装着药片的小袋子放进了床头柜的底层。
2
今夜天台的风有些凉,晓鸥披上一件鹅黄色的毛衣外套,她到达的时候秦衍已经在了,他倚靠着楼道口旁边的水泥墙,身上只有单薄的病号服。
“你不冷吗?”
“还好。”
晓鸥晃了晃手里的一个白色塑胶袋,笑得眉眼弯弯。
“差点以为这里点不到外卖呢,幸好还是有几家店肯送的,炸鸡翅和汽水,喜欢吗?”
“一般。”
秦衍没有半点不领情的意思,他只是在如实回答,对于食物,他不挑剔也没有特别喜爱的。
“我是不是很疯,身为值班护士,把你叫来这种地方。”
“你的同事知道吗?”
“柯莉姐?她到更衣室睡觉了。谁也管不着她,好像她肯来这里上班,就是医院的荣幸了,没人敢要求她怎么样。”
秦衍点点头,他来这里时间不算短,老病人都清楚康晴医院里有两个女人,谁都不敢惹,院长也得忌讳三分。
一个是护士柯莉,一个就是常住在三楼的张允梅。两个都家庭背景不一般,却不知道为何非要留在这里。
“至于监控,没出事他们根本都不会去看。”
晓鸥一边拆开外卖袋子,一边说。
鸡翅的香味散发到空气中,让清冷的夜晚多了几分温暖。
“平时咱们不方便说话,我就想好好问问你,医院里是不是真的有坏人?上次胡湘雅的事你都看到了什么?”
“你信我?”
“信,我看你信得过。”
“我也不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两次的现场都有第二个人在。”
“嗯,上回胡湘雅掐我你跟他说了什么?”
“那天晚上开水房,我看到了一个男人。”
“啊?”晓鸥两手抓着一个金黄酥脆的鸡中翅,嘴角粘了些许油光。
“我跟她说的就是这句话。”
“她就这么激动了?”
“她妄想症太严重了,以为我说的男人是他出轨的老公吧。”
“了解,胡湘雅以为自己家庭的悲剧都是因为小三,所以她的意思是老公不可能伤害她。然后一生气,把我当成了小三?”
“也许是,但是即便是妄想症的人做事也不会毫无逻辑可循,如果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半夜走去开水房就好了,霜霜告诉我胡湘雅确实是自己走出病房的。”
“她居然会跟你说话?这里没人听过她开口说话。”霜霜就睡在胡湘雅隔壁床,她的失眠情况很严重,听说安眠药也要比别人多一片才能一觉睡到天亮。“陈芳的事情线索好像多一点。”晓鸥继续说道。
“你说袁文和张允梅吗?”
“嗯,我打算好好问问他们。”
“为什么?”
“因为袁文提前砸坏了摄像头,张允梅是当晚监控里唯一一个出了房门的人……”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查,自寻烦恼不是么。”
晓鸥吃完一个鸡翅,咔擦一声,打开了罐汽水,随即递给秦衍,然后自己再开另一罐。
秦衍没有拒绝,他仰脖喝了几口,这种天气还喝冰汽水,身体不禁微微打了个颤。
3
“我爸是死于非命的,他以前替大老板开车,后来那个老板破产了,欠了很多钱。但是法院宣布他破产了,什么都清算了,剩下的没法还也不需要还,所以债主怒了。
“我爸义气,非要给他再开最后一回车,结果就这最后一回,老板被债主暗算,出了意外,我爸也陪葬了。”
秦衍转头看着晓鸥,眼睛里流过变幻莫测的光芒,眼前的这个女孩,语气平淡,好像在说着别人家的事情。
晓鸥看了一眼秦衍那张过分严肃的脸,摆摆手,“你不用同情我,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但是害人的罪犯,警察花了点时间才找到。我妈那段时间差点垮了,我恨那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家伙。”
晓鸥停了停,“我信你,而且那个黑影让我很在意。我也不怕丢工作,反正我妈不喜欢我在这里干。这里的病人大多都是很可爱的好人,我不想你们有事。”
“我帮你。”秦衍点了点头。
“好啊,我们一起去把这事查一查。”晓鸥好像对这个决定很满意,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汽水罐。
“对了,你真的有多重人格?咱们都这么熟了,说点你的事情吧。”
秦衍倒是没有犹豫,坦然地回答了,“他只有没人的时候,才愿意出现。”
晓鸥皱了皱眉头,觉得哪里怪怪的,“那……谁会知道你有多重人格啊。”
“我告诉医生的,通过催眠可以把他诱导出来。”
“嗯,他是个怎样的人?”
“内向。”
晓鸥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她突然恨自己不学无术,作为精神病院的护士,其实对精神病的了解还是很表面。
“这么说你是自愿进来的。”
“是,为了保护她。”
“谁?”
“女朋友。”
“谁?”晓鸥有点惊讶。
“她有重度抑郁症,几乎不说话,很容易伤害自己,特别需要安定的环境……”
晓鸥转了转眼珠子,想起前几天的事情,突然懂了,莫非是霜霜,没想到还有这茬,也难怪秦衍会这么舍身去救霜霜。
晓鸥本想继续八卦下去,但秦衍不给她机会。
“晓鸥,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秦衍抬头看着夜空,眸底有一丝疲惫,又好像是伤感。晓鸥看在眼里,突然觉得此刻自己离这个男孩的心很近,近的可以看见上面的伤痕。
“嗯,走吧。”
起身间,晓鸥触到了秦衍冰凉的手,她觉得有些抱歉,这么冷的天台,硬拉着只穿一件单衣的他坐了一个多小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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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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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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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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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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