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仲九辩看着董猖岐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果然,他就不应该期待这货!二掌柜往地上踩了两脚,心中大骂仲九辩不靠谱。
“董大师说的没错,这欣赏者本身的观点的确建立在‘理’的基础之上。”仲九辩不疾不徐地说道,“然,董大师是如何断定,移光馆的掌柜是无‘理’之人的呢?难道将移光馆经营得风生水起之人竟然不懂画么?”
“老朽不是说移光馆的掌柜不懂画,老朽针对的从来就是这三幅画本身,这三幅的哪一副都不具备画作该有的品质,它的皴法老朽从未见过,人物衣裳的处理也是未有先例,请恕老朽直言,这位名叫许道凌的后生,根本不懂画,他不知道画是什么,也没系统地学过这些,仅仅凭着自己练习画出想当然的东西,就要拿出来自称大师了!”
许道凌捏紧了拳头,董猖岐的这一番批评若是立住了,极有可能将他完全撵出画坛,从此以后无人再买他的帐。
仲九辩大概知道,董猖岐最介意的点在哪里了。
似他这般古板固执的大师,一生都奉献在画里头,以模仿自然与古画为傲,自然无法接受具有颠覆性质的新鲜东西。
若是许道凌的画只有一两个新鲜地方还好说,可他明显是对绘画有自己的理解,从皴法到墨法,对整一套绘画体系都做了改革,使自己的画更加偏向于意境与情绪的表意层面。
艺术界新与旧的碰撞并不罕见,拥有绝对权威的传统旧派往往会坚持自己的正统规范,认为新派的处理儿戏一般的幼稚。
像是毕加索刚的画刚问世的时候,企图俭省笔划到最少仍能画出事物的特征。
许道凌几乎在做同样的事情,他用最少的面部笔划表达出了人物的情绪,私下里不知做了多少练习才走到这一步,落到这些自诩懂画的人眼中,就成为不入流的东西了。
在新事物还没普及的情况下,董猖岐的质疑的确致命。
但是……
仲九辩勾唇一笑,好在,她今天刚巧带了一样东西,能够说服今日在在场的众人。
“董大师以为,外师造化重要,绘画的目的在与求真?”
董猖岐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真是作画最基础的,若不为求真,老朽何需终日居住在太行山中,研究万物?”
仲九辩亮出一页宣纸,“既是求真,那就请各位看看我手里的这幅画,真还是不真。”
二掌柜见她豪情万壮地打怀里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团,捂着眼睛没敢看,过会儿听到人群中的惊呼,才小心翼翼放下拦在眼前的五指,看到那纸团上所画之物,也忍不住惊呼一声。Χiυmъ.cοΜ
人群中响起激烈的讨论声,仲九辩又将纸团收进怀里。
上面画的,是她在无聊的时候用炭笔随手涂的自画像素描,周密的排线组成阴影,根据透视法则几乎一比一将自己刻画下来的素描。
这样的一幅画在古人的眼中无疑是能掀起惊涛骇浪的,他们师从造化得来的东西韵味无穷,却在形似上差些,复刻现实的能力远不及现代已经发展成熟的素描。
“姑娘……这……这是什么画法?”
“姑娘,能否再给在下看一眼?”
“姑娘,再给我们看一眼吧!”
惊诧过后,底下人纷纷央求着。
连许道凌都呆住了,不住地回想着方才那页纸张上头的内容。
太神奇了……实在是太神奇了,如何能做到绘出与人一模一样的图来?这种能力,非造物主不能及啊!
仲九辩不敢给他们看得太仔细,古代绘画有它自己的发展路数,强调意境和韵味儿是它的特色,亦是别人学不来的优点,她不能对此做出干扰。
“诸位,那不重要。”她又从口袋中摸出另一张皱巴巴的纸团,“你们再看看这张纸上头的画,你们看看,这可是求真?”
另一张纸上画的,也是她的自画像。
只不过被故意扭曲处理了,该用直线的时候用曲线,该用曲线的时候用直线,颇为抽象,但由于人物面部的特质都被保留,虽然画得怪异,但旁人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画上的人就是她自己。
“这……又是什么画法?”
仲九辩将画上的内容在他们面前晃了一眼,又小气地收了回去,生怕他们多看。
董猖岐的内心受到不小的冲击,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面对这个聪明小姑娘的时候,他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被她说服,有可能会认同许道凌的绘画路数,但没想到自己对于绘画的认知会出现如此颠覆性的逆转。
人家嘴都没张呢,虚说了两句话,就让自己服了。
沈长琉在旁边也是惊讶无比,他本来不是爱画之人,只因着自己父皇喜欢也还算是对这些有不浅的了解,没想到如今连这些了解都站不住脚跟了。
仲九辩给足了这些人反应时间,没有催促董猖岐表态。
良久,董猖岐才回过神来,脸上没有被驳斥的窘迫,亦没有世界观被打破的沮丧,反而是一片轻松。
“小姑娘,你姓什么叫什么?”他今晚,第一次认真地问道。
“仲九辩。”
“你的那两张画……”
“不会再拿出来给人看了。”仲九辩肯定地说道。
董猖岐有些失落,但也没持续追问,“仲姑娘,你可知道,作画,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仲九辩不知他的意图,“依董大师先前之见……是真,是外师造化?”
“非也。”董猖岐摇了摇头,“老朽在旅居太行山期间,曾遇到过一位云游僧人,他有一个说法很在理,可惜我当时没放在心上。”
“不知是哪种说法?”仲九辩来了兴趣。
“悟,他说作画最重要的,是悟。”
“悟么……”
“我在太行山数十年没弄明白的道理,许画师却是年纪轻轻就理解了。”董猖岐的语气颇为感叹。
许道凌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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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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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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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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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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