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采生信心满满,“姑娘信我,在猜测大方向的人心方面,我还从未失过手。”
仲九辩抬眼看着他胸有成算的样子,突然开口问道,“公羊先生最近可有照过镜子?”
“镜子?”公羊采生笑着摆手,“我又不是女子,为何要做那对镜贴花黄之事?”
“非也,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镜子,又怎会只是女子用以装点的器具呢?”
公羊采生摸了摸自己杂乱的胡须,“下愚自打离开谨文之后,便不修边幅,自然也就没有照过镜子,可是下愚的面貌实在是过于邋遢,才让九姑娘有此一问?”
“并不是,我是见先生方才骤然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因此有此一问。”
“换了一个人?”
“是啊,坦白讲,我刚进门看见先生的第一眼,先生胡子邋遢,精神萎靡,双眼如死鱼一般,毫无神采,然而方才先生拍着胸脯,自信无比地说出自己从未失手于卜算人心的时候,双眼发出的光比太阳还要亮,其实神采奕奕满面红光,看起来竟是年轻了十岁不止。”琇書網
公羊采生紧抿着唇,不发一眼。
公羊宇无奈地看着他沉默的样子,“九姑娘,您还是给我爹算上一卦吧,不得出他去宝丰国仍旧一无所获的结果,我看他是不会死心的。”
“不算!”公羊采生摆着手坐回床上,背对着二人,“我不信这些,不过都是些骗人的东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七分推理三分蒙,蒙对了一次就有了名声,有什么可算的。”
仲九辩无奈摊手,“公羊姑娘,你也看到了,我就算带了签筒和铜钱来,你父亲也是不愿意算的,可不是我小气,不给你们算啊。”
“哎呀父亲,外头的江湖骗子虽多,但九姑娘是不一样的,连岳先生都说她卦象极准,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您怎么就不信呢。”
“他不是不信。”仲九辩也不同他们客气,自己拣了个椅子坐下,“恰恰相反,他是相信岳爷爷与他说的话,相信我能将未来算出来,才不敢让我算的。”
公羊采生坐在床上,背影一僵。
“怎么会这样呢……”公羊宇讷讷道。
“聪明如公羊采生,别人都能想到的,他怎会想不到?人人都知道他这一趟去宝丰国定会徒劳无功,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拥抱的是个泡沫?他怕我算出来的结果把这件事坐视,他的唯一的,如泡沫般的希望就消散了,所以他只有四处奔波,带着他疼爱的女儿到处吃苦。”
公羊宇看着自己父亲颓丧苍老的背影,静默半响,突然开始收拾东西。
“我现在就收拾行李,我们今天就出发去宝丰国,说不定那儿能有法子,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去了宝丰国能有意想不到的机遇……”
她边收拾东西边絮絮叨叨,心中一片大雾。
“不去了。”公羊宇疲惫的声音传来,只说出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宇儿把东西放下,我们不去了。”
公羊宇努力维持着坚强的笑容,想让自己父亲放宽心。
“不行!说好了要去的,谁能肯定宝丰国就没有回家的路呢?宇儿不怕吃苦,父亲既然想去我们就去看看,女儿这辈子还没去过宝丰呢,从前父亲总是忙,这一次,就当我们父女俩一同去游山玩水了。”
公羊采生闭上眼睛,一行浊泪从他脸上掉落,“劳烦九姑娘为下愚算上一卦,就算下愚此次宝丰国一行有没有收获,将一无所获的结果告诉我,我也好断了带着宇儿继续奔波的念头,从此……不再想法子回谨文……”
公羊宇亦是潸然泪下,“父亲,宇儿的为人您还不了解么,女儿怎会怕与您四处奔波?女儿只是担心到了宝丰,仍旧寻不到回谨文的方法,您届时希望落空,承受不住……”
“我心中已有准备,尽管父亲素日里嘴硬,但心底明白,我们父女俩即便是去了宝丰,也不过白走一趟,让九姑娘给父亲算算吧,若是确实没有收获,那不去也罢,九死其犹未悔,父亲会留在大历,边为岳先生出谋划策,边寻找回寻找回谨文的方法。”
公羊采生说着,将坚定的目光投向了仲九辩。
仲九辩摊开手,“喏,说没带卜算的东西就真没带,求卦今日是求不成了,先生说一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吧,我从您整体的运势上看看,宝丰国位于三国之最北,若是北方能旺您,那就有戏,反之,这宝丰国就不用去了。”
公羊采生点点头,道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仲九辩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得出公羊采生骨重三两三钱。
公羊宇睁着好奇的眼睛,“九姑娘,三两三钱,这算是好,还是不好啊?”
“人都是复杂的,一个人的命肯定是有好的时候也有坏的时候,有得利的时候也有失利的时候,有前途光明的时候,也有暗淡无光的时候,不能一概而论。”
“那算命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仲九辩点了点头,“对,就是没意义,难道算到自己的命不好,就不过这一生了么?所谓知大道而不卜,就是这个道理,当你明白人生得失兼在,一直坚持自己认为对的方向,那就大抵能圆满一生。”
公羊宇丧气地点着脑袋,“那我和我父亲,到底要不要去北面呢?”
“言归正传,骨重三两三钱,为衣食丰满,富贵,艺术巧智之人,有称骨歌曰:易年做事事难成,百计从劳枉费心;半世自如流水去,后来运到得黄金。”
公羊采生轻声重复着仲九辩的话,“易年做事事难成,百计从劳枉费心……哈哈,百计从劳枉费心!好一个枉费心!”
公羊宇担忧地看着他,“父亲……”
“无碍,宇儿,父亲没事,亲身经历过的惨事,难道还怕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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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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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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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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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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