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呵呵笑着,“咱们村是有个叫王芹酉的,不过早不是姑娘啦,比我小不了几岁,她父亲的确是个员外,不过也早走了。”
记忆里的那个姑娘一直是豆蔻年华,老太太不说,他还没意识到,芹娘若还在人世,现在也跟他一样白发苍苍了吧?
“她……过得如何?”
“啊?”老太太没太听懂他文邹邹的话,耳朵也有些背。
“我是问,她日子好不好过!”
“好过,好过。”老太太连连点着头,“她十几岁就嫁到舍里老周家,我们都叫她小周氏,不按她母家的姓叫她啦,她前年男人刚没,但三个儿女都是孝顺的,七个孙子孙女整天围着她转,有福!”
“有福好,有福好啊。”岳麓山眼眶湿润了,背过了身。
“奶奶,芹奶奶她家住哪儿啊?”仲九辩替他问道。
老太太往后头指了指,“就在那儿,那个大草垛后头,三排大屋子就时她家。”
“好嘞,谢谢奶奶。”
沈驭安和傅说一人扶住岳麓山的一边,往草垛走着。
“王员外他恩人就姓周,想不到他老家就时舍里的……”
草垛后,王芹酉靠在门口的高椅上,两个小孙女在她身旁大脑,妹妹是个小皮猴,手上沾满了泥往姐姐脸上糊,姐姐被糊了脏兮兮的一脸,几乎看清五官。
“奶奶,你看她!”姐姐撅着嘴,生气地瞪着妹妹。
“琪琪!别老招惹你姐姐,你手的泥再不洗掉,你看你娘回来拿不拿扫帚抽你!”
王芹酉顺嘴斥了几句。
看着姐姐的泥脸,她的思绪早飞到天外去了。
她这一辈子没对不起过谁,唯独对不起他……
她年少的时候,第一次见他,就是这么一副泥人样。
她那时掉进舍里村口的大坑里,身上弄满了湿泥巴,几乎看不出人样,她想求助又拉不下面子呼救,正当焦灼之际,洞口突然出现了个俊俏白面书生的脸。
“哟,这是哪座山的小妖精,刚修炼成人形,脸还没长好就出来了?”
他是个顶不正经的人,她那时就知道。
就算后来他在课堂上装得多么严肃她都不信,她早就知道,他是个顶不正经的人。
她受够了大小姐古板无趣的生活,她厌恶自己被当作物品赠送交易,她向往自由,她喜欢他的不正经。xǐυmь.℃òm
可是,她却不能嫁与他……
罢了,欠他的,就下辈子再还吧,这辈子,应当是再也见不着他了。
“芹娘……”
王芹酉僵住了,连头都不敢转。
这声音……一定是她听错了。
“芹娘……”岳麓山又叫了一声。
那是芹娘!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眼能认出来,那就是芹娘!
王芹酉缓缓转过满是泪痕的脸,颤颤巍巍站起来,“岳哥……是你么……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你果真还在人世!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啊?当年王员外带我去看了你的衣冠冢,我以为你是想不开……你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王芹酉脸上满是羞愧,“我……你当年走后不久我就嫁给了周大哥,哪还有颜面见你,我……我本只愿嫁给你,你进京赶考后,我去远郊的寺庙为你祈福,没想到却被山贼掳了去,是周大哥他拼死救下我,我不能再辜负他的恩情……你的情谊,芹娘只有来世再报了。”
“知道你还好好活着,我身上的石头总算可以落地了。你既好好活着,王员外为何要骗我你已经去了?”
“爹听说你高中进士,怕你仗着身份强抢……就哄骗你说我已经死了。”
“糊涂啊!我岳麓山岂是那等仗势欺人之人?”
“你这些年还好吗?枕边人可还贴心?膝下可有孩儿尽孝?”
“我……终身未娶。”
王芹酉听了眼泪更凶,“是我对不住你……”
“无妨。”岳麓山看了看身后的沈驭安几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如今有四个孩子,该是不愁无人尽孝的。”
仲九辩几人走远了些,好叫他们专心叙旧。
仲九辩在河边的石台上晃着腿,“唉,不辞而别真是世上最残忍的事了,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何不能敞开心扉谈一谈呢?”
沈驭安抿着唇,低头不言,仿佛被戳中了心事。
他身上背负着深仇大恨,他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这些仲九辩都不知道。
他跟仲九辩将来会是怎样呢?
如果他坚持报仇,选择黑暗,他们会像岳爷爷和芹奶奶一样无奈分手吗?
可是……这个仇,他不能不报。
“也许……她有不能言说的苦衷呢?”沈驭安试探着说道。
仲九辩觑了他一眼,“什么苦衷能让你宁愿伤害喜欢的人也不愿意说出来?不是所有自私都能拿苦衷作借口的。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嘛,你怎么就确定对方不会支持你?”
傅说张着红袖子替她挡着头顶的太阳,“就是,就是。”
小世子也狗腿子地接话,“就是,就是,我永远也不会跟师父有秘密。”
岳麓山和王芹酉的这一叙旧一直叙到了黄昏,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才话别。
王芹酉想留他们用完饭,岳麓山推辞了。
他们两人这辈子注定有缘无份,他此行只要确认芹娘还好好活着就行了,话说多了反倒增添两人的无奈和遗憾。
马车滚滚,一行人又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回去的路不像来时那么急,他们步调放缓,五天半才将将快走到五龙镇,小世子这几天硬是被逼着背了两篇文章。
沈驭安和仲九辩两人顺道拐去了东官庄镇找薛神医。
薛神医号了脉说沈驭安没什么大碍仲九辩才放下心来。
“九姑娘,我出去写副药方,你这个月每日煎给你相公喝。”
“多谢。”
薛神医推门出去了,房间只剩下沈驭安和仲九辩二人。
仲九辩不客气地扒开沈驭安胸口,检查着他的伤口。
沈驭安哪经历过这等事,脸当即涨红了,“你……你做什么?”
见他确实无大碍,仲九辩又回复成以往那不正经的样子,“别的男人不能摸,自己相公我还不能摸摸了?”
她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个凤眼菩提。
“你进东灵寺,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沈驭安见了那菩提脸色就是一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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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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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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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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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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