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三十八个恶鬼和尚也僵住了。
“邪见世所嗤,行秽人所黜。”
男童一边背着经文,一边迈着小短腿走下地宫。
“师父,你教六子的经文,六子还记得。”
“阿弥陀佛,邪见世所嗤,行秽人所黜;于欲恚怖痴,不为恶性者。师叔授我佛典籍《善生经》于小儿,小儿记忆犹新,师叔竟全忘了吗?”
惠安师父双手合十,一有机会就插嘴劝说。
紧那罗似乎是有些害怕见到六子,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着脚步,直到碰到地宫内墙,再无退路可退。
“不,不。”
他捂着脑袋,周身黑雾动荡乱舞。
最后一级台阶,六子双腿合并,作飞翔姿势,砰地一声蹦了下来。
一个穿着破旧,眼睛黑黑亮亮的男童出现在众人眼前。
“师父!”
男童高兴地喊着,目光中一片澄净,不见一丝怨恨。
紧那罗眼泪当即就流了下来,眼前一会儿是吃了寺庙的饭后,感觉不好意思,到处帮忙干活的六子,一会儿是他受贼人欺负时,迈出短腿挺身而出的六子,一会儿又是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六子。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哪里敢看六子啊!
他哪里敢直视六子澄清的眼神啊!
他教六子的第一课是《善生经》,他教六子五戒十善,自己却将恶贯彻到底。
惠安师父叹气一声,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师叔当年被贼人逼供,宁愿慷慨赴死,也不愿菩提宝珠落入怀人之手,这样的仁正之士如何会因为救助过的难民不肯相帮而堕入魔道?”
“既不是这个原因,那又是为何呢?”仲九辩问道。
“东灵寺存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贼人将所有僧人聚在一起,在师叔面前点了一柱香,放话没过一柱香就砍掉一个弟子的头颅,直到师叔说出菩提宝珠的下落。师叔怕宝珠落在他们手中会引来更大的灾难,一直咬着牙不肯说。”
沈驭安拧着眉,“所以他们就真的一个个把东灵寺的僧人全杀了?”
惠安师父摇了摇头,“第一柱香灭的时候,师叔还是不肯张嘴,贼人们打算杀寺院里的一个师兄,他们救助过的难民都躲在暗处看着呢,却没一个人敢出来阻止……但是……六子站出来了,他当时才四岁,就义正严辞地用师叔曾经教过他的话劝导贼人勿要行恶,多为来世积福。”
“孩子果然都是单纯天真的。”仲九辩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沈驭安接着道,“但这种天真却难能可贵。”
仲九辩点着头表示认同,“那后来呢?”
“后来……”惠安师父脸上染着一层悲戚,“后来,贼人自是不会听六子的话,嘲笑了一番后,狠狠捅了他一刀……”
仲九辩一拍大腿,“他们怎么忍心对一个四岁的孩子下手?!”
惠安师父合上哀伤的眸子,“所以,才不能将宝物交予这些人……”
沈驭安若有所思,“原来六子就是这样死的……”
惠安师父又睁开了眼睛,“不,六子当时是被捅了肩膀,还没死!他躺在血泊里,一直冲着师叔笑。他只被伤了肩膀,只要能得到及时的救治,活命的可能性非常大。师叔当时把全部的希望放在了周围躲在暗处的难民身上,他跪在地上,拿出比求佛更诚恳的态度在地上磕着头,期盼着有人能站出来,将六子带去治疗。可是……”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正是。”
“直至夜晚,贼人都走了,也没人敢带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六子。六子就这样,失血过多而死……”
“怪不得……怪不得紧那罗会如此怨恨那些难民。愿意不顾性命,为自己挺身而出的人……还是个孩子,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和热量不断流失,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冷透而得不到救治……唉,若是我,早找来那些可恨的人杀光了。”
“咳。”
沈驭安忽然咳嗽了一声,仲九辩这才想起自己的小相公还在旁边,她这喊打喊杀的实在是太破自己淑女人设了,可别吓着小相公。
“呃……我的意思是,这些贼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嗯,确实可恶。”
仲九辩不知道的是,她在沈驭安心中,一直就没有过那劳什子的淑女形象。
那边六子已经和紧那罗坦然相对了。
六子的小手不停地替紧那罗拭着泪,“师父,你莫要再哭了,六子不后悔,六子只有在当时勇敢站出来,才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有情义的,幸福的人,其他那些受人恩惠,却不肯相帮的人才会后悔,因为自己一时的懦弱,将在残缺中度过自己悔恨的一生。”
紧那罗在六子的怀里泣不成声,好似他才似那六岁孩童一般,黑影和尚们都现了形,跟着放声大哭,倾诉自己的委屈。
“惠安师父,那后来,寺院的僧人又都是……是何下落?”
“没有人愿意出来救六子,他的呼吸越来越弱,贼人还要继续杀人,师叔不忍再看到残忍的场面,悲痛之下,撞墙自裁了。贼人见无法打听出菩提宝珠的下落,开始屠杀僧人泄愤,那一夜,东灵寺血流成河。”
仲九辩和沈驭安听完皆是唏嘘不已,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我得把师叔的魔性除了,以免他失控之下再造杀孽——这也是我一开始来东灵寺的目的,只是我眼下能力较弱,又为魂体,一人之力无法超度东灵寺这么多人。”
“可需我们帮什么忙?”
仲九辩摸着下巴,不知她用道家的《焰口经》能不能超度佛家子弟。
“姑娘可否将脖子上的田黄之玉借给贫僧一用?”
仲九辩摸着脖子,神相爷爷留给她的玉?
“当然可以!只是这东西能帮上忙吗?”
惠安呵呵笑着,“仲姑娘这玉来头可不小啊,撇开这玉本身的价值,这块田黄曾经跟我佛大圣物——这世上唯一一块佛骨一起放置封存长达千年之久,其佛性深厚,非常人所能想象,姑娘以后千万要小心保存,以后可堪大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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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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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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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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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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