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夫人在门外怎么喊都没用,他就窝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敢睁眼睛。
不是他窝囊,实在是他不敢啊……
他一睁眼就可以看见那人,不,那鬼。
“我们回去听戏吧,快带我回去听戏……”
他当初就不应该半夜偷偷摸到戏园子里听戏!瞧瞧他给带回来个什么东西!
他容易么他?听个戏要背着夫人偷偷摸摸的就算了,还要经历这么恐怖的事。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台上的角儿唱到一半不唱了也就算了,他不听了回家还不行嘛?
来的时候身边座位都是空的,好嘛,临回家的时候,身边全特么悄无声息坐满了。
他堂堂县令差点没当场吓尿了!
那可是半夜!半夜!
“禾真……”
“禾真,带我回去……”
那颤颤巍巍地声音又来了,今晚格外烦人。
他听不见!他听不见!
“禾真,带我回去……”
“戏又要开演了……”
“烦死了!好好好!回去回去!听听听,我特么让你听个够!”
禾县令刷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打开房门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禾夫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去,找计师爷跟着。”
戏台角落里,傅说听了仲九辩的问题就是一愣。
“她唱的是《木兰从军》啊。”
怪不得……
这是引来了一整个战死的军队啊……
面前椅子的上座率突然低了下来,黑影出现的速度减慢了,座椅上的位置大概坐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停了。
仲九辩皱着眉头,“怎么停了?”
应当还有一大半的人还没到场,而且目前在场的都是些小喽啰,要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得他们的领头将军现身才行。
可是现在,他丝毫没有现身的意思。
这样可不行。
仲九辩胳膊肘碰了碰傅说,“你上去唱两句。”
傅说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唱什么?”
“木兰从军啊。”
“那是花旦唱的,我是生!如何能唱。”
“那就换一首,你随便唱个行军打仗的,都行。”
“那,《定军山》?”
“成,速速去唱!”
傅说一袭红衣上了台,没想到自己还有开嗓的一天。
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的小九叫他去唱,那他就上台。
轻咳一声,没有铜锣,他就对着空荡荡的场地清唱了起来——
“师爷说话言太差,不由黄忠怒气发。一十三岁习弓马,威名镇守在长沙。”
座位上纹丝不动的一个个黑影渐渐躁动起来,同时又有两三个黑影在座位上显现。
有效果!
仲九辩冲着台上的傅说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傅说会心一笑,逐渐找到了原来的感觉,咿咿呀呀,格外生动地继续唱着。
“头通鼓,战饭造。”
座位西南角的黑影齐了。
“二通鼓,紧战袍。”
座位东北角的黑影齐了。
“三通鼓,刀出鞘。”
座位西北角的黑影齐了。
“四通鼓,把兵交。”
座位东南角的黑影齐了,同时,座位的最后,显现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深渊。
“哎呀呀——到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
最后一句唱完,傅说甩着袖子下了台奔向仲九辩。
“你去看看,璞玉姐姐如何了,还有没有精力把剩下的曲儿唱完?”仲九辩随便找了个借口想支开傅说。
傅说挠着头,“还要唱啊?”
“叫你去你就去!”
“好嘞。”
红色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仲九辩朝着巨大黑影的方向试探性地打了一道相气,“欠将军的曲子已了,你们还不打算走么?”
她能感受到黑影给她带来的巨大压迫力,她那三脚猫的功夫,看相还行,真要打起鬼来怕是够呛。
这鬼,她能劝走就劝走,劝不走,她随时准备开溜。
“你一个阳间的小小相师,也敢跟本将军叫起板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好吧,看来是劝不走了。
仲九辩脚步磨蹭着,悄悄往后退。
完了,这人现身以后她才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下捅娄子了……
那“将军”好似看出她想逃,周身延伸出黑气想要包裹住她。
“跑啊!”
仲九辩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口跑去,可终究是快不过身后弥漫的黑气,整个人都被吞没了。
“师父!”
霎那间,背后原本暗淡的乾坤地官印迸出了一道似乎能照亮天地的刺眼金光……
外园。
禾县令哼哧哼哧地走着。
那个东西似乎就伏在他背后,刺得他脊骨冰凉。
他原本被那东西惹怒了,不觉着害怕,此时对着这空无一人的戏园子也生出几丝惧意。
水榭那边有朦胧的声音传来。
“咿呀呀——”
靠!不是吧,这都深夜了,还真有人在唱曲儿?
禾县令脚步瑟缩着,要不,还是回去吧……
“禾真……”
“行了行了,听!这就驮你去听戏!”
禾县令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水榭的那个戏台走。
怎么又没声了?
禾县令愈走愈近,推开门,向场子里面张望着。
好家伙,这一看,差点儿没要了他老命要了去。
戏台下坐着密密麻麻的人,一个个苍白着脸,翻着白眼,座位前面,还笼着一团看不清的巨大黑影。
对面的门那里,一个小丫头似乎和那黑影起了什么争执,小丫头想跑,黑影却分出无数黑气想吞下她。
禾县令张着嘴巴想提醒她小心,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正在他以为那丫头即将命染黄沙之际,她的背后突然金光大作,将那黑影弹飞了出去!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着仙女,当当冲着仲九辩磕了三个响头。
仲九辩:……倒也不至于。
“将军”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撑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没能起来。
他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你和清虚什么关系?你竟然认识地官!”
完了,全完了,他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仲九辩虽没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端起了气势,“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他苦笑一声,“我要能做主就好了。”
军队之中,将军不能做主还有谁能?
全军覆没的战争中,还有谁能比将军的怨气更大?
等等。
木兰从军……木兰从军……
一帮大老爷们怎么会被个女子从军的故事吸引?
难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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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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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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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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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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