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初豪手下空空如也也,他想了好久才明白问题出在那里,抬手手掌,象征性地给了自己一耳刮子。
金色的晨曦穿过一株龙眼树的枝叶,照进画室,照在奶奶白如雪的发髻上,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奶奶穿着她最爱的海蓝色的高领旗袍,安静地坐在画架前,她在认真地作画,她画了菊花,红色、金色的、紫色的.......一簇簇拥在一起,在秋日的扬光下绚丽的开着。
在菊花园的不远处,有一间朴素的屋子,窗户推开,有一个孩童从窗户探头往菊花园子里望着,脸上是灿烂于期待的笑容。
童谣扶着舒桐的胳膊,一直站在窗外看着奶奶作画。
后来,舒桐笔挺的躯体开始微微发抖,他转过身子,抬手摁住深陷的眼窝,嘴唇哆嗦着,泣不成声:“那.......那是.......我......是我啊.......”
“是您?”童谣惊讶,“奶奶画的是您?她记得您呐?”
“我在课上读书,她一个人坐在菊花从中,因为我读书时,她是不能进教室的......”舒桐望着做画的奶奶,继续说,“后来,她跟我说:小桐哥哥,我最讨厌菊花了,以后你帮我钟玫瑰花吧,玫瑰花有刺,父亲就会让我到教室陪你了。我说好,我肿好多鲜红的玫瑰花给你;她说:我不要鲜红色,我要粉色,看着素净。”
舒桐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在此刻填满了悲伤:“从那以后,我就中粉色的玫瑰,因为她喜欢,她也种了这么多粉色的玫瑰花,她一点都没忘,可她为什么不记得我啊.....”
奶奶听见了舒桐的声音,她转头,从妆后看见了站在窗外的童谣和舒桐,她放下画笔,疑惑地问:“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
“奶奶.......”童谣笑,“奶奶,这是爷爷啊,我们在看您画画。”
“他......”奶奶看舒桐,冲童谣招招手,“你过来.......”
舒桐趁势跟着童谣一起进了画室,被奶奶挡在门外:“我没有叫你,你不要进来......”奶奶说着,低声对童谣说,“这个人是谁?好像这几天才来我们家的,对不对?”
“呃........是。”
“他为什么一直不走?我一起床就看见他了,他还摘了我们花园里的花。”
“奶奶,他以后都不走了.......”童谣说着,把目光投向舒桐,“他以后都会住在我们家。”
“为什么......要让一个外人住在我们家?”奶奶很惊讶,“你看他的样子,品行应该不太好。”
“.......”童谣哭笑不得,拽着奶奶胳膊撒娇,“奶奶,那个人好可怜的啦,他的妻子跟他走散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呢。”
“找了多久了?”奶奶问。
“我找了你七十年了——”舒桐一步跨进画室,迫不及待地说,“曼妮,你好好看看,我是你的小桐哥哥.......”
奶奶被舒桐的动作吓到,赶紧往童谣身边缩,紧张地对童谣说:“你看,我都告诉你,这人的品行不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童谣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错过时间了吗?你都放学了?哎呀——你看我只顾着忙呢,忘给你做饭了.......”因为想到孙女还没吃饭,奶奶瞬间不记得了眼前还有一个“品行不端”的人,着急地往外走,一边对童谣说,“你饿了就先去吃一点饼干,我这就去做饭,很快......”
“奶奶,有客人啊.......”童谣拽着舒桐,冲着奶奶喊。
奶奶摆手:“有客人就别走了,就是多一双筷子。”
舒桐像是被摁进了冰窟中,瞬间从头凉到心。
童舒欣为舒桐整理了房间,坚决不准他在长途跋涉,单独居住。
舒桐拒绝,童舒欣就很伤心:“你们都分开一辈子了,这会能聚,一分钟都别再离开了。”
舒桐听从了童舒欣的安排,在奶奶房间隔壁的客房住下。
奶奶最初很不习惯,总是跟童谣说,这个花工奇奇怪怪地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忽然有一天,奶奶拉着童谣问:这个人以前来过我们家吗?
童谣摇头,说这个人以前没来过,现在才来的。
奶奶就很疑惑,摇着头说:那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人眼熟,好像在那见过一样。
童谣喜出望外,一溜小跑,把正在打理花园的舒桐给拽了过来,激动地说:快来,我奶奶终于想起来了。
害的舒桐也紧张的不行,丢了花铲就往奶奶跟前跑,一边跑,一边叫着奶奶的名字。
奶奶当时就很嫌弃:你是谁啊?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悠着点,万一摔到了,还有的救?
如同一盆冰水浇头,舒桐的兴奋被拍的七零八落。
总要想办法让奶奶记起那些事不是?
童谣的头都快炸了。
舒桐的希望,随着每一日的晚霞一起,被黑暗湮灭,又随着第一缕晨曦,焕发新的生机。他第一时间站在奶奶门口,送上一句响亮的“早晨!”
初初,奶奶不习惯,有一次还舒桐响亮的“早晨”给吓到了,原地楞了好久,把舒桐心疼的不行。
反应过来的奶奶看见舒桐就生气,连着三天都没理会。
舒桐的笑容却愈发多了,因为奶奶肯跟他说话了,有一次,奶奶居然主动走到舒桐面前,让舒桐帮忙清里杂物间堆积的画架。
舒桐帮忙清理,见到了李雪娣丢进杂物间的那副画,空白的画面,画着一堵黝黑的墙,那一束绽放的金色的菊花,于黝黑的那堵墙,形成了鲜明的冲击。
舒桐望着画,看了很久很久,等童谣下班回来,舒桐告诉童谣,那堵墙,是舒宅院子的一角,当年,他劳改释放回去,家里就剩下这半堵墙,因为舒宅上下三十口人全部都葬身火海,那个地方成为不洁之地,长满了荒草,反倒是保护了那堵被烧的只剩下半截的墙。
舒桐颤抖着嘴唇,对童谣说:“她就是害怕了,那些事她不敢想,所以她就压在心里了,藏的太深了,其实她都记得啊......”
奶奶应该是记得的,童谣也确认舒桐的想法,只是如何才能解开奶奶心头锈迹斑斑的那把锁呢?Χiυmъ.cοΜ
谭初豪也没有什么好的计策。
为此,童谣已经好几天都不想接谭初豪的电话了。
为了赎罪,谭初豪就去打了刘记的鱼饼,热辣辣地送到童谣的奶奶的手中。
奶奶比较开心,悄悄告诉童谣:“这孩子蛮靠谱,比那个’品行不端‘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童谣就笑了:“奶奶,那位爷爷的深情,没有谁能比得上,你不要再错过哦。”
奶奶竟然害羞了,拍了童谣一巴掌:“没大没小.......”说着,竟然拿着谭初豪买的鱼饼,送给了正在听戏的舒桐。
舒桐受宠若惊,这么久了,奶奶第一次给自己拿东西吃,这是多大的进步?!他慌忙从椅子上起来,接了鱼饼,幸福的连手都是颤的,望着奶奶的眼神,也就开始有了一点暧昧的味道了。
奶奶立刻黑了脸:“我就是看你可怜,给你一点东西吃,你看你这人......”说着,转身走了,慢慢腾腾去了她的阳台,又开始播挚爱的那部戏:《情僧偷到潇湘院.宝玉哭禅》的片段。
舒桐第一次没悲伤,大口吃着鱼饼,听着奶奶房间里传来的粤曲,眼里是希望的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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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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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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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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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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