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雅捡起针筒,换了针头,一步步走到岳缺面前。
她看着岳缺的脸,恍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教练说她桀骜不驯,总是罚她空着肚子长跑,除了威廉经常给她送食物之外,还有一个穿着最下等的衣服,身上全是磕磕巴巴的男孩,他捧着从厨房偷来的食物看自己。
那就是岳缺。
就因为岳雅将他被霸凌者的手里救出来,这个男孩就像个跟班,偷偷摸摸的为岳雅效力。
但这件事还是被传开了……
“岳缺,你就是一条狗!”
“你粘着岳雅,岳雅理你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可是要做家主的人!”
“哈巴狗!学两声狗叫?”
这样的凌辱,岳雅曾过一次,她相信背地里还有更难听的。
所以她又替岳缺出手了。
从那次之后,没有人再找岳缺的麻烦,但岳缺却被安排到医院给病人刷马桶。
“我没关系的,其实刷马桶比在厨房里干活轻松多了!”
“小雅你知道我们医院共有多少马桶吗?五百多个!”
“有一个族老便秘,拉出来的屎像泥鳅,黏在上面,冲也冲不下去,还特别臭!”琇書網
竟然在岳雅吃饭的时候,跟她讨论族老的负能量。
“别说了!”
岳雅恶心,没能吃下饭。
剩下的饭菜,被岳缺扒得干干净净。
小时候的岳缺很窝囊,没有眼色,输的时候还特别聒噪,专门挑别人不想听不爱听懒得听的话说。
虽然长得好看,却又爱哭。
总之,他虽然被揍,但他被揍的原因也不少。
不过这些性格原因并非主要,岳缺被排斥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是岳氏的最底层,他不仅是私生子,他死去的母亲在岳氏毫无存在感也就罢了,死去的父亲还是岳氏的罪犯。
这直接决定,岳缺没有资格加入继承人培训。
他在岳氏的作用只能是:干粗活和被消遣,角色就是小丑和小狗。
但这一切,并没有磨灭岳缺的天真善良。
“小雅,继承人训练是不是很苦?你瘦了很多。”
“悄悄告诉你,二族老最近不是一直在住院?他的伙食特别好!如果你不嫌弃我的手经常刷马桶,我哪天给你偷一份?”
明明还没有得手,却像献宝似的。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那张脸仍然近在眼前。
“别愣着…”岳以风轻轻碰了岳雅的胳膊,“让家主久等了。”
岳雅晃过神来。
家主……
是啊,那个曾经被剔除在外的人,成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岳氏家主。
而他,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岳缺了。
不杀他,后患无穷。
岳雅镇定了一会,举起针筒,而悬在半空的时候,胳膊又僵住了。
岳缺又哭了。
“家主,我还没打针。”岳雅缓缓道。
岳缺眼泪越来越多,“干嘛?你知道我怕疼?”
岳雅呼吸一滞。
整个岳氏,如果有人关心岳缺,自然会知道他怕疼。
可关心岳缺的人,只有她。
而现在,岳缺成了家主,肯定不会再在外人面前露怯。
“我见您哭了……”岳雅解释。
岳缺勾唇笑了笑,“只是眼睛流水而已,我有泪失禁的毛病。”
泪失禁……
岳雅恍然想起多年前。
岳缺哭着跑来找她:“来了个尿失禁的病人,他让我做他的马桶,喝他的尿…”
那个时候,岳缺整张嘴都是尿骚味,岳雅很不平又很心疼。
可当时她自身难保,因为顶撞族老,她被关在长宽只有半米的牢笼里面,扔在烈日底下烤晒。
“小雅,你怎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要被热死了?”
岳缺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委屈,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岳雅遮阳,“小雅,你不能被晒死,你说你要保护我的。”
“嗯,我会保护你,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保护你。”岳雅靠在阴影处,眯着眼睛奄奄一息,“你能不能别哭了,我还没死,你就嚎丧?”
“好,我不哭了。”岳缺抹掉眼泪,但无济于事。
“你还哭?”岳雅有点烦躁。
岳缺抽泣着,“对不起小雅,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可以忍住的,可看见你受苦,我我我我就好像好像泪失禁了。”
泪失禁。
岳雅看向岳缺,他的眼眸那么委屈又那么悲伤。
她再次认真的告诉岳缺,“你放心,我长大了,一定替你杀了那个变态老家伙,一定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时的岳缺红着眼眶,饱含期盼,“小雅,我想去…”
“我想去南极看企鹅。”
稚嫩的声音被深沉的声带交替。
回到此时此刻,岳缺那双好看的眼睛泛着红,他对着岳雅的眼睛,一字一段重复:“小雅,我想去南极看企鹅。”
“砰。”
岳雅手里的针筒掉落在地。
岳缺知道是她了?
“小雅,如果能死在你手里,我也很情愿的。”岳缺不再掩饰,缓缓告诉岳雅,“程瑶买通岳以风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就等着你来,你杀了我,杀了我身体里的变态,求你了。”
岳缺透出期盼的表情。
岳雅眼角颤抖,多年前,她信誓旦旦说要带岳缺离开这个地方,多年后,她却必须杀了岳缺。
“雅儿。”顾曜南深沉的声音传过来,并着他深色的影子,“我来……”
“不。”岳雅下意识挡在岳缺面前。
岳以风惊恐万分,“岳雅,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难道就没其他的办法?”岳雅迫切的问。
“没有!”岳以风冷冷道:“你怕是不知道!他的精神分裂是从母胎带出来的!他从小就有两种人格,我亲眼见过!”
“不可能。”岳雅不信。
岳氏有几个人了解岳缺?
“我从小就对精神科感兴趣,你相信我,我不止一次见到行为举止不一样的两个岳缺,他有时像个傻子任人欺负,有时却十分狠戾。”
“岳雅,你好好想想,那段时间我沉迷钓鱼,好几次看见岳缺从海里上来,鬼鬼祟祟,手里还捏着刀。”岳以风补充。
“你怎么不早说?”岳雅声音发颤,心里猜疑不断。
“当时,我们家被族老猜疑,我母亲不让我出头,至于现在,我们的目的是杀了岳缺,说这么多有必要吗?”岳以风冷声道。
他直接捡起针筒,重新放在岳雅手心,“他,不能留。”
岳雅看向岳以风坚定的目光,读出了他这纨绔子弟也有对家族的担当。
她又看向顾曜南。
“怎么做,由你决定。”顾曜南收回了自己的枪。
他知道岳雅不是轻易犹豫的人。
岳雅转过身,岳缺紧拧着眉头,发狠的与心魔做斗争,剥开眼眶看向岳雅的时候,时而凶狠,时而哀求。
“小雅,动手吧。”他迫不及待的想死。
岳雅捏着针筒,“我问你,欧阳旭在哪?宗烨真死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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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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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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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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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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