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江山为谋之半阙风月>第九四章
  叶长煜仿佛没有知觉那般张任由掌心的伤口渗着血,喝了酒之后反而泛白的脸上一直都没有多余的表情,眉眼冷冷地看着应归颜,即便是被眼前的边境女将军责备了一句。

  应归颜暗道叶长煜性子古怪,更不想在这种时候招惹他,正想借着出去找范涛拿药的机会抽身,谁知叶长煜像是知道她的想法,猛地扣住她的手腕,他掌中的血自然都沾去了她的衣袖上。

  应归颜下意识去推叶长煜,长年锻炼出来的在受到攻击时会做出的反应让她没有丝毫保留,近乎全力地一拳打在叶长煜肩。

  想来金尊玉贵的当朝太子并不能及时躲过应归颜突如其来的强烈睁着,肩头重重挨了一拳,整个肩膀的骨头都跟要碎了一般,疼得他终于一改方才毫无波澜的神情,只是习惯于隐忍的他,越痛只会将攥在手中的东西抓得越紧。

  那一拳头打出去后,应归颜就知道自己冲动了,腕骨随之而来的剧烈疼痛没让她叫出声,反而让她更清醒,也就不再跟叶长煜纠缠,但必然无法再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

  应归颜直接回头喊道:“范涛!”

  应归颜声音洪亮且带着怒意,吓得范涛直接跑着进来。

  他先瞧见地上的杯子碎片,再抬头时,看叶长煜正抓着应归颜,指缝里还丝丝透着血红,他惊道:“殿下受伤了?”

  话音未落,范涛即刻转身,亲自去取东宫中背着的金疮药,再回来时,见叶长煜和应归颜还跟刚才一样一坐一站,像是两个木头人一般纹丝未动。

  长亭殿内鸦雀无声,先是叶长煜松了手,应归颜面带不甘地从范涛手中拿过金疮药和纱布,道:“我来。”

  自从应归颜到了东宫,叶长煜的举止多有反常,即便是一直在他身边服侍的范涛都比过去如履薄冰,能少一刻面对叶长煜都仿佛得了天大的恩典。

  他当下将东西交给应归颜,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退出了长亭殿。

  “还要打点水来。”应归颜道。

  范涛忙应了一声“是”,速速打了盆清水过来。

  应归颜将东西放好,再搬了张凳子放在叶长煜面前,将帕子在清水里稍浸湿,坐下,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手给我。”

  叶长煜的手掌向外翻着,却不动。

  心火又蹿了上来,直接烧得应归颜的眉头又蹙紧,她狠狠瞪了叶长煜一眼,直接拉过他的手,专心帮他清理伤口。

  应归颜手上的皮肤虽粗糙,但连指尖都很暖,动作也不及其他小娘子温柔细致,却非常利落,很快帮叶长煜将掌心的血迹擦去,伤口周围进行了清理。

  将帕子丢去一边,应归颜一手托着叶长煜的手,一手去拿药瓶,拇指一顶,开了瓶盖。

  正要给伤口上药时,她抬起头似乎想要提醒叶长煜什么,可一见他那副好整以暇的讨厌模样,她又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直接将药粉一点点撒在伤口上。

  令应归颜意外的是叶长煜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平静得仿佛受伤的并不是他一样。

  上了药,应归颜再帮叶长煜裹上纱布,但发现范涛没有送剪刀来,她懒得多麻烦,干脆咬断了多余的纱布,算是完成了伤口处理。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咬断纱布的动作,算是这会儿应归颜最亲近叶长煜的时候,因她需要低头并凑近过去,连带着她不自知的那份温柔也向叶长煜靠拢了几分。

  生命至今除却来自叶龄安冰冷的教导和所谓家人那些从来不甚亲近的关心,应归颜这一低头于叶长煜而言已经胜过了所有,他甚至读得懂应归颜先前看自己的眼神,是充满善意和温暖的提醒——上药的时候会痛。

  应归颜按部就班地做完一切,看着茶几上的清水和精创药,问道:“就这么放着?”

  “天亮前回来。”叶长煜道。

  应归颜最初没明白叶长煜说的是什么,待多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惊道:“你让我回去?”

  若是从前,应归颜必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但自从进了徽京,特别是在东宫生活了这段时间之后,她再不会轻易地相信叶家人口中的话。

  她充满狐疑的目光显然是对他的不信任,叶长煜的眼波随之冷淡下来,道:“也可以不回去。”

  应归颜盯着叶长煜,像是想从他镇定的眉眼里探知他突然松口之下的阴谋,然而叶长煜阴沉却也表现得坦荡,不论是出于对家人的思念还是对他的信任,应归颜终于踏出了长亭殿,消失在夜色雨幕之中。www.xiumb.com

  应归颜心急如焚回到驿馆,但门口的守卫依旧森严,她只得偷偷潜入,终于见到了元初临夫妇。

  就在应归颜和家人团聚之际,徽京皇宫中依旧气氛沉闷。

  冯良从玉华殿退出时,见郭晋已迎了上来,他摇了摇头。

  郭晋会意,二人借一步说话。

  “有皇后在,不至于出事。”冯良道。

  郭晋却不见得安心,四下环顾,确定没有旁人后才问道:“当真?”

  郭晋目光往宫外的方向飘,冯良见了又摇头,这一次是无计可施,叹道:“皇家自个儿的事,旁人无处打听。”

  郭晋跟着叹了一声,也就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他们口中所谈正是今日叶长煜离开紫宸殿时满面阴郁,随后叶龄安摆驾长明宫,直接屏退了所有人,跟元凤仪独处至方才才命人进去服侍二人梳洗就寝。

  没人知道午后在紫宸殿内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又都清楚必然叶龄安和叶长煜之间出现了重大问题,这对身处国朝最高权位的父子,就连爆发矛盾都是这样沉默却足够让身边人惴惴不安,跟着诚惶诚恐。

  冯良与郭晋同样望向了再度关上的玉华殿大门,不知那扇门后,叶龄安正枕着元凤仪的腿,像是他先前那样,合眼仿佛睡去。

  元凤仪替他轻揉着太阳穴,蓦地被捉住了手,她道:“陛下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叶龄安自来了玉华殿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元凤仪由着他,夫妻间的默契让她早有了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关于叶龄安的一切。

  叶龄安缓缓睁开眼,冷静却也满是忧虑的视线与殿内昏暗的光线融合,道:“朕好像见着先帝了。”

  元凤仪神色一变,恐是先人入梦,再加上叶龄安近来身体确实不比过去,神情即刻凝重起来,却仍说着宽慰之词,道:“先帝过世多年了,陛下怎么还会见着他?”

  “是寄儿。”叶龄安平躺着,仰面便能看见元凤仪忧心忡忡的眉眼,他的神色却锐利起来,道,“你知道先帝当年归陈后做的第一件事吗?”

  他们未曾亲身经历,但先帝的平生录上有过明确记载,在先帝协助陈/军灭梁归来受封为清王之后,他将所受的赏赐用来交换当时被俘的梁国公主宋徽,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先皇后,宋嘉鱼的母亲。

  元凤仪莞尔,指尖抚过叶龄安眉间,道:“陛下像极了先帝,寄儿又像极了陛下,那么他像先帝也说得过去。”

  “但应归颜不是先皇后,也不是你。”叶龄安看着元凤仪纤细的手指从眼前轻柔滑过,他又能与他的妻子,他最中心的臣坦然相对,道,“朕也不是高宗皇帝。”

  高宗皇帝便是先帝的父亲,当年同意了先帝的请求,将宋徽赐予先帝。

  “这应该是寄儿第一次跟陛下提要求。”元凤仪感慨道,“陛下厌恶的不是寄儿为了应归颜做出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先帝,对吗?”

  元凤仪抚上叶龄安的脸,仍是那样温柔,道:“既然逃不过,为什么不接受呢?陛下至今都没有为寄儿择立太子妃,不也是心有期许。我们已经被先帝操控了一生,也许寄儿会有不同呢?先皇后是梁国的公主,应归颜的父亲只是梁国旧部的领导人之一,相比之下,寄儿的选择已是很克制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做。”叶龄安流露出对这件事的抵触和反感。

  见惯了叶龄安的运筹帷幄、镇定自若的样子,元凤仪深切地明白他对完成先帝的遗愿已到了最后的忍耐,玩弄权术和人心这么久,他不会允许有任何人打乱他的计划,包括其中的任何一步,哪怕那是他的悉心栽培的继承人。

  元凤仪俯下身,轻搂住叶龄安,道:“可是陛下是亲眼看见先帝抱憾终身的,即便他见到了嘉鱼也无法密布因为对先皇后造成的伤害,导致他最终无法拥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而妾和陛下确实幸运的。难道陛下要让先帝的经历在寄儿身上重蹈覆辙?”

  她将叶龄安抱得更紧了一些,表达着对他的依恋和从未改变过的忠诚,道:“妾会一生都坚定地为陛下实现心中所想,这是妾作为皇后应该也必须做的事。但作为母亲,陛下也是孩子们的父亲,适当地给与寄儿一丝宽容。也许寄儿真的能逃过先帝预设的局,不用再像我们一样。那我们也算是从先帝手中逃脱了,不是吗?”

  叶龄安接受着元凤仪传递的浓烈情感却依然无动于衷,睁眼看着周围,眼前那丝丝微弱的光延伸开去,像是真的能照到很远的地方,远到能脱离这深沉的晦暗。

  他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仍然冰冷且带着嘲讽之意,道:“他是个疯子,朕却不是。正因为朕是清醒的,所以永远逃不了。”

  他清楚地知道先帝想要的一切,并且出于尊敬和崇拜走上了与先帝同样的道路,这才他无法摆脱痛苦和纠缠的根本原因——

  先帝用元凤仪时刻牵绊着他的理智,而先帝在失去了先皇后的那一刻就已然无所顾忌。

  疯子没有桎梏,正常人却有,并且往往更加难以摆脱。

  事情发展到今时今日,如果没有应归颜,叶长煜本也该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心中只有陈国的将来,为此不惜一切——

  但他却忽然“清醒”了,无形膨胀的欲望忽然停止,转而希望从应归颜的身上得到拯救,知道自己是“人”,其次才是“君”。

  叶龄安的震怒来源于此,他无法磨灭这样的人性,伴随着牵挂和在意,不再是无坚不摧,那样对叶长煜而言是陌生且危险的,他作为父亲如何能不知,流淌在他们体内相同的血液在先帝“疯子”一样的教导下会产生怎样可怕的反应。

  他也不由得想起曾经的“叶龄安”,和现在的他相比不成气候且幼稚天真,在被他鄙夷的同时却又那样向往着,怀念着。

  叶龄安回抱住元凤仪,在她的怀里蹭着,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唤了一声“明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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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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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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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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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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