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临在朝廷中颇有声望,但真正的根基还是在西北边境,徽京城中那些元氏族人虽也享有富贵荣华,但都受到叶龄安的打压,没有真正掌握大权的,仅仅能向元初临提供一些并不重要的琐碎消息。
而其中最有用的讯息便是应归颜从驿馆被带走后,直接关入了徽京天牢。
元初临和宋嘉鱼得知应归颜被带走的第一刻就追了出去,但禁军只说是奉皇命捉拿,没给出准信儿,他们夫妻二人本要入宫,但还未过宫门宵禁的时辰,他们遂冒雨一直等着。
及天色渐亮,元清儒和叶长臻也得到消息赶来,见元氏夫妇即便撑了伞也湿了大半的衣裳,想是已经在寒雨中立了好几个时辰。
叶长臻见这副情景,忙道:“清儒,赶紧带将军和夫人回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我进宫去问个明白。”
元初临却道:“归颜是末将义女,我这个当父亲的怎能不在这种时候将情况问个清楚明白?”
叶长臻想也是如此,便带着三人直奔宫中找叶龄安去了。
冯良早在叶龄安寝宫外等候,瞧着那四个在雨中大步流星而来的声音,他即刻迎上前道:“今上龙体未愈,说不见任何人。”
叶长臻问道:“父皇可是见过其他人了?”
冯良垂首道:“太医院的赵大人从东宫出来后进过一回宫。”
“什么时候?”
“就昨儿夜里,宫宴结束没多久。”
叶长臻已猜到事情跟叶长煜有关,便打定主意去东宫,这回是当真不太方便带着这么多人去“兴师问罪”,便劝元清儒再带元初临和宋嘉鱼回去。
元初临夫妇无意为难叶长臻,只得先行打道回府。
稍后叶长臻才坐着马车往东宫去,却有手下突然拦下马车,说有要事禀告,他一问才知竟时昨晚宫宴后,有一队人马趁夜悄然离开了徽京。
叶长臻暂且压下这个消息继续赶往东宫。
叶长煜也早就知道必有人在应归颜入狱后过来,早命人大开东宫宫门。
叶长臻急匆匆地见了叶长煜,礼都未见便问道:“皇兄,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哪件事?”叶长煜反问。
叶长臻被问得一怔,盯着叶长煜的目光越发难以置信,失声道:“你跟父皇究竟在谋划什么?”
叶长煜坦荡却阴沉的目光转开,叶长臻明白他是要自己坐下,于是挑了衣摆往叶长煜下首坐去,眉头皱紧,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孤不知父皇究竟要做什么,只是在做孤想做的事。”叶长煜道,“孤要留下应归颜,她偏要飞,就只好折了她的翅。”
叶长煜说话从来点到即止,忽然说得这样直白,当场让叶长臻大吃一惊,狐疑又惊讶地看着眼前沉静的当朝太子,道:“你说什么?”
“孤不想让应归颜离开徽京,尤其是在局势还未完全明朗的情况下。”叶长煜道。
“禁军只听父皇的调令,冯良又说是太医院的人从东宫进了宫之后才让父皇下的命令。昨夜归颜来东宫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她还能对你做什么?”叶长臻越想越摸不着头脑,但看叶长煜没有要解释清楚的意思,他确实急了,拍案而起,道,“陈、蜀两国博弈跟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干系?这会儿抓了她,舅舅和舅母该怎么想?西北可都是舅舅的人……”
叶长臻猛然想起方才荣王府手下送来的消息,恍然道:“刘礼是领着皇命去的西北?”
叶长煜默然不语。
叶长臻这次被彻底激怒,扬声逼问道:“刘礼昨晚上离开徽京的事,你知不知道?”
叶长煜默认。
“父皇到底是不是真的抱恙在身?”
叶长煜看着叶长臻此时气急败坏的模样,颇为嫌弃,道:“看看你这会儿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儿皇室亲贵的风度。”
“事到如今还要什么风度?”叶长臻火急火燎,却也并非完全鲁莽冲动。
他耐着性子在厅中来回踱步,快速梳理这如今徽京城中的局势,道:“父皇借着龙体抱恙的由头一直拖着不见蜀国使臣,也不参加上元节的点灯仪式,不主持宫宴,是私下已经安排了刘礼趁着舅舅在徽京去西北另做安排。边境这是要出大事?”
比起叶长臻越说越激动,叶长煜仍是沉稳持重得很,静静听着叶长臻的分析,并无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西北最大的事不就是跟蜀国的事,这会儿蜀国使团还在徽京呢。”叶长臻说完,看叶长煜依旧镇定自若,他只觉得眼前的兄长当真像极了那阴鸷的叶龄安,当下火也发不出来了,只觉得无奈又憋屈,重重坐回椅子上,问道,“孤也不多问,就请皇兄透露一句,父皇怎么看待这次跟蜀国的和谈。”
“不知道。”叶长煜道,“父皇的意思没人真能把握住,孤也没这个本事。扣下应归颜,已是父皇给了恩典,孤如今也只能听命办事,没有提要求的权利。”
叶长臻至少从叶长煜的言辞中了解到关押应归颜是叶长煜如今能想出来的权宜之计,但再往深处想,那也就是证明叶龄安的刀已扎向了元家,元初临、宋嘉鱼之流应该没人能逃过。
叶长臻聪敏,但要论城府以及对叶龄安的了解,绝对是比不过叶长煜的。他虽不认同叶长煜至今都唯君命是从的态度,却也不得不在这种局面焦灼暧昧的时候向叶长煜求助。
叶长臻再站起身时已压制住了先前那一通怒火,朝叶长煜恭敬行礼,态度真挚道:“臣弟想听一听皇兄的看法,还请皇兄直言,教教臣弟。”
“若不是你说,孤还不知道刘礼已离开徽京。圣意难测,孤从来不多加揣摩。需知道,面对父皇,并非我们要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是要让他知道我们要什么。”叶长煜看着哑口无言的叶长臻,眉间终于露出三分让人分辨不出真实情绪的笑意,“将蜀国公主藏好,孤不想被她坏了事。”
叶长煜嘴上不见温柔,所作所为却也并非一点都不为旁人着想,至少在关于弄雪的事上,他本可以有更能让叶龄安满意的做法去促成那一国之君真正想要做的事,但她却选择了尽量和叶长煜共赢,至少在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当是时,有内侍前来禀告说叶姝鸾来了东宫。
叶长臻才要出去迎,就见叶姝鸾已怒气冲冲地进来,和他方才如出一辙,劈头盖脸便是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长煜看着叶长臻,用意不言而喻。
叶长臻总是欠了叶长煜一个天大的人情,便在此时帮好兄长挡下了叶姝鸾的质问,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尽量放缓了语调,道:“你问的是哪一件事?”
“哪一件?”叶姝鸾急得又要站起身,但她被叶长臻按着没法动弹,只能继续坐着,道,“当然是归颜怎么会被下大狱这件事?还有其他什么事?”
叶长臻回头看了叶长煜一眼,斟酌片刻才与叶姝鸾道:“许是昨晚皇兄跟归颜之间闹了些误会,归颜那一时冲动跟皇兄动了手,皇兄召见太医的事被父皇知道了,所以拿了归颜要问罪。”
“归颜跟太子哥哥动手?”叶姝鸾睁大了一双杏眼,显然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又去问叶长煜道,“太子哥哥,你没事吧?”
叶长煜摇头,道:“你好好陪在母后身边,这段日子少出宫吧。”
叶姝鸾听不得叶长煜这副命令口吻,推开叶长臻按在自己肩头的手,走去叶长煜跟前,道:“归颜真跟你动手的话,的确是她不对。但我看你好像没什么事,父皇怎么小题大做就把人抓了,太子哥哥你也不拦一下?”
“召见太医的记录都详细记着,应归颜以下犯上若是就这样放纵,还有体统,还有规矩吗?”叶长煜腹部仍忍忍作痛,起身时需用手捂着,放慢动作,又顿了顿才觉得好些,对叶姝鸾道,“既是当朝公主就该有个公主的样子,这些年母后不对你们多加管束,一个个都忘了自己的身份。”wWW.ΧìǔΜЬ.CǒΜ
叶长煜一句话将叶长臻也数落了进去,可那荣王如今并不曾做声。
叶姝鸾没有把柄拿捏在叶长煜手里,又是骄纵高傲惯了的性子,看叶长煜在自己面前摆谱,她也是恼了,立即顶撞道:“太子哥哥这话敢去母后面前说吗?”
素日从未有人这样针对,叶长煜即便知道叶姝鸾的性格也不满她这样的没有分寸,眸光一冷,道:“你真要知道具体,问父皇不更好?”
叶姝鸾自是晨起听说了应归颜的事,可在元凤仪和叶龄安处都吃了瘪,才顺着冯良给出的线索直接找来东宫,谁晓得自家这太子哥哥不肯透露就算了,还训斥了自己,她自然不乐意也恼怒得得很。
叶长臻不愿他们兄妹之间为了这些事发生矛盾,日后留下嫌隙,上前拉过叶姝鸾,好言相劝道:“人是父皇下令拿的,皇兄又怎么能违抗?再说归颜是当真动了手,进天牢待几天,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应该也能放出来。你也别怕清儒因为这件事跟你置气,他不是那样的人。”
叶姝鸾赶来兴师问罪的确有元清儒的因素,这会儿被叶长臻戳穿了心思,她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心里拗不过,不愿意就这样松口。
叶长臻知道叶姝鸾只是一时下不来台阶,便继续哄她道:“这样,我跟你一块儿去找清儒,跟他把情况说清楚。父皇的心思如何,朝廷里要发生什么,我们都暂且不管,只专心解决归颜的事,可好?”
叶姝鸾被劝得心动,道:“你说的,不能再坏了我跟清儒的关系,我们才和好呢。”
叶长臻点头道:“我是你亲哥哥,还会骗你?那个……”
他回头看了看叶长煜,摸着鼻子给叶姝鸾赔笑道:“方才你确实话说重了,不然去给皇兄道个歉。他是苦主,若去父皇跟前求情,他的话可最有分量。”
叶姝鸾扭捏着不肯动,即便被叶长臻拽着到了叶长煜面前,依旧咬着唇不愿意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声含含糊糊的“太子哥哥”。
叶长煜不至于真跟叶姝鸾置气,但的确被他闹得心情依然极差,当下也不在意她的道歉,丢下一句“孤不舒服,先去歇息”便提步离去。
叶姝鸾在叶长煜背后做了个鬼脸,道:“就爱摆架子。”
叶长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走吧,去找清儒。”
叶姝鸾立即点头,拉着叶长臻即刻离开了东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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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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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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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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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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