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归颜坚守自身职责,全力负责着南苑的守卫安全,却也正是因为和苏扶臣这样近在咫尺又不得相见的局面,一度令她情绪低沉,也越发讨厌这不知何时才能打破的僵局。
这夜李洵照顾完苏扶臣服药,应归颜从他处得知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压制多时的恼怒终于还是冲破了最后的阻隔,李洵看着应归颜眼底陡然间浓烈的怒火,以为她要破门而入,却不想她直接转身离去,似风一般。
很快,应归颜去提审早前被关押的几名可疑人员的消息被递交到了叶长煜手中,他不多带人手,孤身往看管那几人的院子过去,身影很快便隐没沉沉夜色之中。
应归颜不知自己去审讯花迟等人的过程几乎被叶长煜尽收眼底,待她从审讯室内出来,察觉到暗处有人藏身,当即厉声问道:“什么人?”
叶长煜缓缓从阴影中现身,看着大吃一惊的应归颜,淡淡道:“小应将军此时不应该在此处。”
应归颜知道自己逃不了接下去的问询,只得跟在叶长煜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飘洒的夜雪中,风声充斥在周围的空气里,只将这一刻的沉默衬得格外压抑。
“小应将军因为三皇子只是如此震怒,着实让孤意外。”叶长煜道。
“末将只是例行讯问。”
“这几人被扣押多时,还没有询问出结果,小应将军有没有考虑过究竟是什么原因?”
“末将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孤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小应将军今夜这遭提审夹带过多私情。”叶长煜转身看着应归颜,道,“小应将军越权夜审嫌疑之人,可曾禀告孤?如果这几人今夜出了问题,孤要如何给蜀国的人交代?小应将军又要如何给孤交代?”
直觉告诉应归颜现今的一切必然和花迟脱不了干系,但几次审讯,花迟都坚持自己是无辜的,哪怕是被上了刑,也还是不肯松口。
但仅仅靠“直觉”又如何能当做证据,面对此时叶长煜的质问,应归颜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只道:“太子殿下说得是,是末将莽撞,没有考虑清楚。”
一个在外人口中沉着机敏的人,缘何会做出这样有欠思考的事?
叶长煜垂眼看着应归颜,总像是想要从她身上探究出什么来,看得应归颜极不舒服。
她后退一步,道:“末将自知唐突,甘愿为今晚之事领罚。”
叶长臻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道:“罚你无济于事,既然至今都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兴许真是冤枉了好人,从轻发落吧。”
“可是……”
“蜀国的人交给蜀国处置,小应将军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言毕,叶长煜就此离去。
这夜之后,花迟等人被全部送回蜀国使团中。
叶长臻听说这件事也觉困惑,但又仿佛有了些眉目,与应归颜道:“我这皇兄该不会真这么大胆吧?这不像他的风格。”
应归颜不解道:“什么意思?”
“眼下是不是找不到破局之法?”叶长臻反问道。
应归颜点头。
“你们之前抓了那些人,确实有利于在一定程度上对居心叵测之人进行防范,但反过来想,不也是给他们警告,让他们行事更加小心?”
应归颜顺着叶长臻的思路往下深究一番,忽然茅塞顿开道:“这是要引蛇出洞?”
叶长臻虽点了头,却依旧顾虑深深,道:“但是这其中存在的风险不可预估,需要更多的眼睛盯在苏兄身边。”
叶长臻开始打量起应归颜来。
应归颜不明白他这古怪眼神的意思,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皇兄将苏兄放在一个绝对危险的位置,又将隔绝危险的职责交到你手里。”叶长臻想得越深越为应归颜担忧,也为元家的情况担心,道,“不然我去跟皇兄说,让他换个人负责南苑的守卫。这事牵连得大,我怕……”
接下去的话他不敢说,怕自己说中了,当真将皇室和元家的矛盾挑明,让双方都难堪。
应归颜不知叶长臻想得这么深,只道叶长煜这样决定未免过于冒险,道:“这件事迟早要解决,太子既然有了这样的决定,应该不会轻易改变。我此时退缩,有损元家声名,只当尽力,无论如何都要保三殿下安全。”
叶长臻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他还有弄雪需要顾及,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忽然想起弄雪一直记挂苏扶臣这件事,他道:“南苑既由你负责守卫,我跟你讨个人情,如何?”
“你要做什么?”
“我就是想进去看看苏兄。”
“太子没有命令禁止外人探看,三殿下也不拒绝的话,你去就是了。”
“但我不见得能带别人去。”
“你要带谁?弄雪?”想起弄雪之前面对苏扶臣时总有些奇怪的表现,应归颜追问道,“她要去看三殿下?”
“不是啊。”叶长臻立即否定道,“是我不放心留她一个人……”
“那你现在不是留她一个人在房里?”
叶长臻被应归颜将了一军当场说不出话来。
早就对弄雪心存怀疑的应归颜干脆趁机追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我可不觉得以你的身份会真对一个普通女子这样关怀备至。”
叶长臻看再瞒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低声对应归颜道:“她的确不是普通人,且对我十分重要。至于这其中的还有多少事,眼下却不是关键。我先跟你透个底,证明我将你当自己人,你也卖我个面子,帮着遮掩遮掩,将来真水落石出了,我绝对亏待不了你。”
叶长臻这番利诱对应归颜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她必须承认现在不是追究弄雪的时候,况且她也记着李洵之前说过的话,道:“行是行,但不能待太久,你也知道你那皇兄到处长了眼睛。”
没想到应归颜回这样挖苦叶长煜,叶长臻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手道:“好好好,必定不为难你,你这份情,我记下了。将来你但有难处只管跟我说,我定全力帮你。”
应归颜不过是走投无路,自己没有办法查出苏扶臣到底怎么了,便趁着叶长臻这一趟交易寻个可能的机会,像叶长臻自己说的,他这算是给她透了底,留了把柄在她手里。
但应归颜却拒绝承认,她和叶长臻是自己人。
时间不等人,一旦和叶长臻约定好,应归颜立即着手安排,当天晚上就借着职务之便,支开了南苑的部分守卫,让叶长臻带着弄雪,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见苏扶臣。
临进门时,叶长臻问应归颜道:“你不进去看看?”
应归颜欲言又止,最后背对门口站着,道:“不去了。”
怕看见苏扶臣苏虚弱的样子会失控,虽然应归颜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她真的怕,自从那天心烦意乱之下去提审花迟后,她就意识到,在关于苏扶臣的事上,她已经没有过去那样冷静自持。
叶长臻看她如此也不强求,即刻带着弄雪进了房。
弄雪一进屋就好像察觉了什么,但她挂念着苏扶臣,便没有过多在意,赶快往里屋去。
叶长臻跟来时,见她在帘子外头犹豫着不敢进去,他上前,拉着弄雪的手,道:“跟着我。”
他挑开珠帘,走去床边,轻声问道:“苏兄,你醒着吗?”
弄雪站在叶长臻身后,自己观察着苏扶臣的反应。
然后床上的蜀国皇子不知是当真睡得沉,还是在因为其他原因陷入昏迷,对周围的动静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给叶长臻回应。
苏扶臣这样一动不动的样子让弄雪很是担心,她情急地看了看身前的叶长臻。
叶长臻明白弄雪的意思,感觉手那只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开始发颤,他示意弄雪冷静,又往床边靠近过去,试探着再唤了一声“苏兄?”
一切依旧犹如石沉大海。
未免加深弄雪担忧,叶长臻立即安抚她道:“大概是太虚弱了,没法保持清醒,先别着急,再等一等。”
弄雪坐去床边,看着双眼闭合的苏扶臣,从未想过这一趟联姻之行会让他们兄妹落得这样的下场。
心中悲伤至极,热泪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弄雪顾不上擦去眼泪,拉着苏扶臣的手,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知道,自己就陪在他身边。
叶长臻不言语,安静陪着,发现床头的茶几上,又有一杯没有喝完的茶。
他轻轻碰了弄雪肩,示意她看看那杯茶。
弄雪端起茶杯,观察过,也嗅过味道,只是他们从燕京带来的普通茶叶,她还在使团中时也喝过的。
冲叶长臻摇了摇头,弄雪放下茶杯,动作却就这样顿住了。
叶长臻察觉不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弄雪转去看房中点着的几个熏香炉子,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叶长臻看她出神,解释道:“这天又湿又冷,多点了熏香一来驱些异味,二也当熏衣取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弄雪认识在想什么,过了一阵才松开拉着叶长臻的手,从床边离开。
她尽量放轻脚步,走去最近的熏炉前,打开盖子自己嗅着什么。
之后,她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将房中另外几个熏香炉子依次打开,仔细查看。
叶长臻以为她找到了突破口,不便在此时打扰,遂耐心等着她给出答复。
房中悄然一片,叶长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弄雪身上,看着她极其小心地动作着,内心不由期待他们当真能从这几个熏香炉中找出线索。
只是叶长臻看着弄雪才将熏炉查看完毕,床上便传来了声响。
昏迷多时的苏扶臣终于醒来,隐约听见了房中的动静,睁开眼,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弄雪见苏扶臣醒了当即大喜,下意识要去床边却又怕做得明显引来怀疑,只能很快躲去叶长臻身后,只探个脑袋出来,观察苏扶臣的情况。
苏扶臣见是叶长臻,并不设防,只是刚刚醒来实在没有太多力气,稍稍等了一会儿,才气若游丝地问道:“叶兄?你怎么来了?”
视线无意落在弄雪身上,苏扶臣轻轻扯动嘴角,算是打过招呼了。
“自是来看看你。”叶长臻朝门口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归颜就守在门外头。”
苏扶臣随即望向门口,却迟迟不见有人进来,他亦是明白,应归颜不会来的,不禁神色落寞,满脸无奈。
叶长臻安慰他道:“我们都在为这件事努力,你也不能放弃了,否则哪里对得起归颜在外头吹那么多的冷风,挨那么多的冻。”
苏扶臣和应归颜之间一直以来连点到即止都算不上,可就是这样的克制依旧逃不过叶长臻的眼睛,此时这样说无异于将他们的关系挑明了。
只是他们之间隔着那么多人和事,朦朦胧胧的也就罢了,当真要再进一步,谈何容易。
但苏扶臣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重新去看叶长臻道:“我知道。”
因为没什么力气,连声音都变得喑哑起来。
叶长臻转而问弄雪道:“看完了?”
弄雪点头。
叶长臻又对苏扶臣道:“我们不能多留,这就回去了。可有话让我带给门口那位?”
苏扶臣垂眼想了片刻,摇摇头。
叶长臻知道苏扶臣这这样的回应是什么意思,也无法真的为他们做些什么,只得带着弄雪先行离去。
见叶长臻出来,应归颜本想询问苏扶臣的情况,但未免被人发现,她还是直接将人送回住处。
应归颜本要回南苑,却被弄雪拉住。
这么长时间以来,弄雪都是一副害怕接触外人的样子,此时却主动去拉应归颜,足以令她意外,也忽然让她意识到这一趟去看望苏扶臣,也许真有收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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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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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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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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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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