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晋见到送信人时,徽京连日来的雪忽地加大了不少,他接过印着火漆封泥的信件,眉头皱紧,道:“随我进去回话。”
一阵狂风吹过,惊得郭晋立刻攥紧了手中的书信,匆忙转身进了长明宫。
此时叶姝鸾正陪着叶龄安和元凤仪下棋,见郭晋领着个陌生人进来,还不是宫中侍从的打扮,意识到出了事。
元凤仪一枚黑子捻在手中,见状抬眼去看叶龄安,看他仿佛没有察觉有人进来,便干脆落了子,也没让叶姝鸾退下。
郭晋双手托着信件,道:“临梵驿馆送来的消息,太子殿下请陛下亲启。”
说着,郭晋将书信交给冯良。
冯良再将书信递到叶龄安面前,叶龄安捻了白子,看来一派闲散之态,道:“姝鸾看看吧。”
叶姝鸾惊讶之余还是从冯良手中接过书信,快速看过内容,不由大惊,立即将书信内容一一读了出来。
叶姝鸾读信期间,叶龄安和元凤仪已各自落了几手棋,待她读完,叶龄安正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中。
嗒的一声,停在叶姝鸾耳中,仿佛是什么事情尘埃落定一般,突兀又像是本应如此。
见叶龄安收手,元凤仪转头问那送信之人,道:“太子还有其他交代的?”
那人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这次,冯良主动去接,递给了叶龄安。
叶龄安拆开书信看过,对冯良道:“即刻传柳机去临梵,事关重大,不可有半点闪失。”
冯良随即领着人去传那太医院院首。
叶姝鸾盯着叶龄安手中那份书信,问道:“父皇,太子哥哥还说了什么吗?临梵的情况很严重?”
叶龄安将信递给叶姝鸾,道:“给清儒送去吧。”
叶姝鸾立刻接过书信,匆匆告退,找元清儒去了。
叶龄安重新看回棋盘,催促元凤仪道:“怎么不动了?”
元凤仪摇头,招来郭晋扶自己下榻,对叶龄安道:“我去看看姝鸾。”
冯良看叶龄安始终看着棋盘上纵横错落的黑白棋子,一直到元凤仪离开都没有动过,他上前道:“夜色渐深,陛下是否要歇下?”
见叶龄安揉了揉太阳穴,冯良会意,立即命人去备水给叶龄安梳洗,再扶他从榻上下来。
然而他却发现,叶龄安要去殿外,他提醒道:“陛下,外头雪下大了,风也大了。”
“你总在殿内待着,如何知道?”叶龄安问道。
“方才郭副总管带人进来时,奴婢多瞧了两眼,想是来得急,身上的雪珠子都还没弄干净,脸也是冻得通红,所以就这样猜测。”冯良回道。
“那还不给皇后送衣裳去。”
冯良不敢怠慢,立即照办。
另一头,叶姝鸾带着书信一路小跑着去了偏殿。
元清儒虽被软禁,但元凤仪并没有下令不许旁人探望,尤其来的还是叶姝鸾,他们更不敢阻拦,直接就将人放了进去。
“清儒,清儒。”叶姝鸾一面跑进偏殿,一面喊着元清儒的名字。
元清儒闻声出来,迎着叶姝鸾而去,道:“怎么了?”
叶姝鸾喘着粗气,先将叶长煜送回的第一封书信内容告诉元清儒。
元清儒脸色大变,道:“没有查出来怎么回事?”
叶姝鸾摇头,道:“太子哥哥还在派人查,现在临梵驿馆那里,蜀国的人闹得有些厉害,太子哥哥只能先将人都看守起来,父皇已经让柳院首连夜赶过去了。”
叶姝鸾再喘了好几口大气平复了气息,将手中的第二封书信递给元清儒,道:“父皇让我给你,是太子哥哥另外写的信,连母后都没有看过。”
元清儒立刻意识到这封在公务之外的信件的意义,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仿佛那信里藏着什么足够骇人的怪物。
见元清儒犹豫不决,叶姝鸾担心道:“清儒,你怎么了?”
她来得匆忙,没顾上看信里究竟些了什么,这会儿看元清儒迟疑,她心中的好奇随之加深,想要一看究竟。
元清儒却立刻按住她的手,将信从叶姝鸾手中取出,转过身去,低头看了起来。
信中是叶长煜向叶龄安讲述应归颜和苏扶臣建有私交之事,说得泛泛,但只是这样说,已经足够加深皇室对元家的猜疑,毕竟双方都知道身在怎样的局面中。
元清儒自然相信应归颜不会因为和苏扶臣的交情而做出任何有损元家、有愧于陈国的事,但叶龄安向来疑心颇重,对元家顾忌很深,叶长煜的禀告对元家而言就是雪上加霜。
叶姝鸾久等不到元清儒的回应,焦急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元清儒将信件收起,对叶姝鸾道:“没事。”
“你骗我。”叶姝鸾笃定道,甚至因为元清儒的刻意隐瞒而有些恼火,“太子哥哥到底说了什么?你若不肯告诉我,我就去问父皇。”
这封信正是叶龄安对元清儒的警告,不仅要他乖乖留在宫中,也是在告诉他,今后更需小心行事,否则有危险的不光是身在徽京的他,还有整个元家,甚至是方舟大营。
“姝鸾。”元清儒拉住叶姝鸾,道,“现在关键都在临梵驿馆,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再闹出动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太子哥哥究竟跟父皇说了什么?”叶姝鸾想要去夺信,但被元清儒轻松躲过,她不满道,“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是认为我成不了事?”
“不是这样的。”元清儒安抚叶姝鸾道,“我现在也不知应该怎么办,原本一切都要等蜀国使团进了徽京才好处置,眼下他们困在临梵,情况千钧一发,但凡蜀国三皇子出事,陈、蜀两国之间就真的没法收拾。到时候被推到众人之前的,一定是元家。”
叶姝鸾对眼前局势的认识并没有元清儒深刻,但这么久耳濡目染,她也不是没有分寸,听元清儒说到这份上,她自不好再强求,只道:“父皇是不是又要为难你?”
“今上能给这封信,已是给宽仁,不算为难。”虽然元清儒心中并非完全这样想。
他拉起叶姝鸾的手,道:“再说,我还有你,今上总也要给你些面子,是不是?”
被元清儒一句话就哄高兴了,叶姝鸾笑着点头道:“自然,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你又是我的人,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气氛算是稍稍得到了缓和,叶姝鸾也不像之前那样紧张,但见元清儒依旧愁眉不展,她轻扯着他的衣角,道:“既然要静观其变,你也不用太担心,我陪你一起在宫里等消息,好不好?”
叶姝鸾贵为国朝公主却对元清儒处处体贴,如何能让他这个名义上的少将军,实则被扣押在徽京的人质不动容?
将书信又藏袖中藏了一些,元清儒用另一只手握住叶姝鸾的手,感激道:“不管是为了元家,还是为了你,我都不会鲁莽行事。”
得到元清儒的保证,叶姝鸾才算放心,道:“说好了,要为了我保护好你自己。”
元清儒点头,道:“时辰不早了,你不宜在此处多留,回去休息吧。”
叶姝鸾却扭捏着不肯走,道:“我想多跟你待一会儿。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能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真怕明天一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
元清儒莞尔,往叶姝鸾身边走近一些,道:“不会的,我们还有以后很多很多的时间。你让我不要多思忧虑,你也是,别胡思乱想。”
叶姝鸾勉强点了点头答应,又道:“但我还要再多待一会儿。”
“于理不合。”
“我从踏进这偏殿的门就不合规矩了,你怎么没当时就将我轰出去。”叶姝鸾抱住元清儒手臂,撒娇道,“就一会儿,真的只待一会儿。”
元清儒抵不过她这般娇俏可人的模样,道:“好,就一会儿。”
叶姝鸾高高兴兴地推着元清儒往内殿走,道:“这儿还有点儿冷呢,咱们进去说话。”
二人这便一起往内殿取暖去了。
此时偏殿外,元凤仪见是这样的收尾,心中多少安定了下来,与郭晋道:“再过一刻钟进去吧。”
郭晋自然知道元凤仪是要他等着时间请叶姝鸾回自己宫中歇息,于是道:“奴婢记住了。”
随后见元凤仪转身离去,他并没有跟着。
元凤仪才离开偏殿,便跟冯良见了面,一看他手中捧着的氅衣,她并未做声。
冯良早前已经到了,只是观望着偏殿中的情形,原本叶龄安让他过来,也不只是给元凤仪送御寒之物的。
他跟身在临梵的叶长煜一样,都是叶龄安的眼睛。
帮元凤仪披上氅衣,冯良道:“陛下还在玉华殿等着皇后回去歇息呢。”
元凤仪却似没有听见一般,缓缓走在宫道上,望着纷纷扬扬的落雪,依然保持沉默。
冯良因此也不敢出声,毕恭毕敬地跟在元凤仪身后,回想着已经服侍了多年的这对帝后。
他们之间永远连结得那样紧密,一个眼神,一声叹息,都能让彼此明白的心意,却又仿佛隔着什么,分明就在一起,又在互相抵触排斥。
知道元凤仪不急着回去,冯良也耐着性子跟着,心想叶龄安能让她出来,必然不急着等她回去,自己只要当好职,不至于犯错。
元凤仪蓦地停下,对冯良道:“回去告诉今上,不必等本宫。”
冯良暗暗皱眉,道:“天寒雪冷,皇后还是保重凤体为好。否则今上真该担心了。”
说话间,宫道另一处跑来一道身影。
冯良定睛去看,是叶龄安身边的内侍,他以为出了事,先行上去询问道:“怎么了?”
内侍喘着气,断断续续道:“荣王殿下回来了。”
冯良一惊,又问道:“人呢?”
“正在今上跟前呢,所以奴婢才来传信的。”内侍回道。
冯良当即转去向元凤仪回道:“皇后,荣王殿下回徽京了,已进了宫,今上让人过来传话了。”
叶长臻离开徽京多时,先前还从郭晋手里溜了,摆明是不愿意回来,可如今却趁夜进宫,还已经去见了叶龄安,可见并不是玩够了才想起要回来。ωωω.χΙυΜЬ.Cǒm
元凤仪听见这样的消息却不见喜色,反而更添愁容,在风中站了片刻,道:“掌灯。”
冯良立即让人在前引路,将元凤仪迎回了长明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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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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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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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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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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