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煜听见极轻的一声嘤咛,才想小憩的精神顿时清醒过来,看着双眼紧闭已在蹙眉的应归颜,又往她身边靠近一些,唤道:“应归颜?”
应归颜听见模糊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却只要这一丝,她就分辨出是谁的声音,只是侵入意识的疼痛几乎占据了现在所有的感知,即便她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声音,还是出于身体本能地抓紧了手里握着的东西。
应归颜的手劲大,又完全没有控制力道,握得叶长煜手骨发疼,他却没有要挣脱的意思,依旧注视着还没彻底清醒的应归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她的名字。
不停想起的声音反复刺激着应归颜的情绪,逐渐在满是痛楚的感受里突破出来。
应归颜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不要吵。”
叶长煜脸色一沉,但见应归颜双睫颤动,慢慢睁开了眼,心底的恼意因此消散了不少,当真没再叫她。
视线渐渐清晰,当发现叶长煜就在床边的那一刻,应归颜的震惊全都写在了脸上,一并还有不屑于在他面前掩饰的厌烦。
“你怎么在这儿?”应归颜的嗓子哑得一句话断了两次。
视线转下,应归颜发现叶长煜居然坐着轮椅,她诧异得几乎从床上弹坐起来,却因为到底没什么力气加上伤口太疼,最后只能躺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xǐυmь.℃òm
迟钝地感受到掌心热热的,应归颜再转过目光,发现自己竟拉着叶长煜的手,但她却道:“你在发热?”
“要孤先回答你哪个问题?”叶长煜见应归颜要松开手,他率先反握住,道,“是在发热。”
“你不会找大夫吗?”应归颜想要叫人,然而嗓子干得仿佛被什么东西碾着,发不出大声音,就连和叶长煜说话都沙沙的,“你看大夫。”
叶长煜看了看自己的腿,神色淡然道:“夜袭彭城那晚受的伤,方远没能活下来。”
“什么?”应归颜虽觉意外,却又仿佛可以接受,那晚的情况那么混乱,她也险些丧命。
感觉到掌中的手想要握紧,叶长煜知道应归颜疼得厉害,他这才唤了范涛进来,让大夫给应归颜查看伤情。
应归颜知道叶长煜没有走,不过是待在屏风后头,但她不想再多说什么,毕竟总会有人关心他,而她现在更在乎另外一件事。
大夫帮应归颜查看过伤势,情况还算乐观,但见叶长煜脸色白得厉害,察觉到情况不妙。
范涛看叶长煜并没有要听大夫的话回去休息的意思,无奈之下绕过屏风去找应归颜,恳求道:“小应将军就开个金口,殿下如今只听你的话。”
应归颜正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根本没有心思去多管叶长煜的死活,只是看范涛实在可怜,于是憋了一口气,扬声道:“回去治你的伤,不然就回徽京做你的太子,少来折腾人。”
范涛一听这话,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忙回到叶长煜跟前想解释什么,谁料却听那白着一张脸的叶长煜说要回房间去。
叶长煜不顾范涛一脸难以置信,只对着屏风看了一会儿,像是能穿透那层屏障看见应归颜似的。
应归颜一面忍着疼痛,一面等叶长煜离开,终于听见木轮滚动的声音,她拉着身边的一个女兵道:“麻烦帮我去把阿七找来。”
女兵点头,很快就将阿七带了过来。
阿七看应归颜一张脸没一点血色,不过几天的功夫,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登时心疼起来,道:“老大,你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应归颜等不及解释,拉住阿七叮嘱道:“你帮我一个忙。”
阿七道:“你只管说,不管多难,我都帮你办。”
“你去拿纸笔来,我给你个东西。”
“你都这样了,还能拿笔?”阿七虽满是质疑,但还是拿来了纸笔。
此时应归颜已强撑着坐了起来,阿七把床上用的木案连同笔墨都在她面前摆好,问道:“老大,你到底要做什么?”
应归颜颤巍巍拿起笔,简略地画了一张地图,道:“你带个信得过的大夫去这个地方,就说是地窖让你去给少游看伤的。”
“地窖?”阿七看着地图,终于明白过来,道,“这几天你都在这个地方?”
应归颜推着阿七催促道:“你快去,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太子,明白吗?”
“老大,如果是这家人救了你,你大可以……”
“别再废话了。”应归颜又推了阿七一把,道,“已经不知道耽误了多久,你赶紧去。记住,一定要保密,照顾好那家人。”
阿七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于是带着那张地图即刻办事去了。
应归颜松了口气,整个人靠住身后的软枕瘫坐着,默默祈祷还来得及救韩少游,可以兑现对素心的承诺。
就这样等到日落时分,应归颜在药力的作用下断断续续地睡了好几觉,但每回都会因为各种噩梦醒转,这样来来回/回折腾的次数多了,不光没有缓解她身上的伤痛,还导致她异常烦躁,情绪很是低落。
忽然听见有开门的声响,应归颜以为是阿七回来了,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但见到的却是范涛。
范涛眼睛下一圈乌黑,看得出疲惫,但他始终是叶长煜身边的人,应归颜就算同情他,也不见得能心平气和地对待他,更别提这会儿不是见到阿七的失望。
觉察到应归颜暗淡下的神色,本就是硬着头皮来的范涛更有些无措,可有些话他还是想告诉应归颜,于是挪着步子到床边,道:“小应将军,奴婢有些话……”
看着应归颜和叶长煜相似的病容,范涛有些语塞。
“你说吧,我挺得住。”应归颜道。
范涛知道应归颜对自己的排斥,但既下了决心过来,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道:“夜袭彭城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奴婢无权置喙,但奴婢自从赶到太子殿下身边,除了殿下昏迷,就是见他在担心小应将军的安危。”
范涛顿了顿,再去看应归颜时不免有些责怪的意味,问道:“殿下这趟离开徽京究竟是为了什么?小应将军心里不明白吗?”
应归颜没有回应范涛的注视,更讨厌别人将叶长煜来西北的原因按在自己身上,她蹙眉,道:“如果是因为我,你们也太看得起我,太低估太子了。”
“那我们不提这个,小应将军可知,为什么殿下的热症到现在都没有好?”范涛道,“夜袭那晚之后,殿下就已经身体不适,但一直硬撑着到天亮入城,却没能见到将军你。刘礼将军告诉奴婢,殿下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将军。”
“殿下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伤口引发的热症持续了一天一夜,可就算是这样,殿下还记挂着将军,梦里一直在念将军的名字。”范涛看着应归颜,像是在期待她的回应,“刘礼将军还特意找来了城里有名的大夫为殿下诊治,才终于让热症退下去一些。”
“但小应将军一天没有回来,殿下就一天无法安心。所有为殿下看过的大夫都说,殿下郁结于心,这热整难消到现在已是心病。”范涛见应归颜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干脆在床边跪下,道,“奴婢知道小应将军不是铁石心肠,对待别人尚能亲善抚慰,怎么到了殿下这儿就这样冷漠无情?殿下他只是在这方面寡言,他对将军的心意,将军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应归颜冷哼一声,道:“这福气谁要谁拿去。我问你,带走全城大夫,没收全城药材的事,是谁的命令?太子吗?”
范涛没想到应归颜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先是一愣,但见应归颜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他才不得不点头道:“是。是殿下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是因为当时军中的军医人手和用药都不够,二是为了防止有城中隐藏受伤蜀军的百姓用药。”范涛道,“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应归颜却答非所问道:“我昏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想到耽误了这么久,应归颜不禁担心起韩少游的情况。
“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可以吩咐奴婢……”
“没有。”应归颜叹了一声,道,“范公公,有些事你不用跟我说。太子自己都不屑说明,你来告诉我又算什么?再说,他做事任何事的目的都绝对不会简单,你跟在他身边那么长的时间怎么会不了解?那些好听的话或许说给别人听有用,我……根本不在乎。”
“将军,奴婢说的都是亲眼所见,也正是因为奴婢在殿下身边的时间长了,才能比别人多了解一些。方才那些绝对不是说来哄将军的……”
“是不是都无所谓,我来西北是因为职责所在,至于太子,只要不影响我做事,他要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应归颜道,“我累了,公公请回吧。”
范涛却不死心,继续求应归颜道:“将军善良,哪怕只让奴婢带回去一句话呢。简单些也好,只要是将军的叮嘱,让奴婢带回去给殿下听着,绝对比其他人说上千百句都强。将军只当看在元将军的面子上,殿下总是元将军的外甥,是不是?”
念在范涛也是护主心切才这样豁出脸面苦苦相求,应归颜确实心软,但思来想去也不知究竟应该跟叶长煜说什么,最后只道:“让他该吃药就吃药,好好养伤吧。”
范涛似得了宝贝一般大喜,对应归颜磕头谢道:“奴婢谢过将军。”
余光里有范涛满足离去的背影,应归颜却只觉得身心俱疲,闭上双眼时,脑海里却是夜袭那晚,她最后见到叶长煜的画面,但眨眼间又换成了她这次醒来时候看见的那张憔悴苍白的面容。
“叶长煜……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应归颜越想越心烦,一拳头砸在床板上,却又震得她浑身一疼。
疼痛从四肢百骸汇聚到心口,撕裂着胸腔里跳动的那一颗心,牵扯出千般心绪,眼前也开始闪过各种各样的画面,最后凝落在一双温柔眉眼间,似春风雨露,润泽入心。
“对不起。”应归颜长长叹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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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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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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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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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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