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芊默默地流泪,说,“下午,我同事看见你从店出来,还提了个袋子。”
余川身体猛地一僵。
秋芊感觉到了,转过身,和余川脸对脸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买了什么?”
此刻他们的姿势看上去那么亲密,可心灵的距离又如此遥远。
余川躲闪着她的目光,说,“我没有买。”
他这句话甚至都不算什么解释,很苍白。
秋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不由分说地开始翻箱倒柜。
“买了什么呢,”她神经质地喃喃,“让我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呢?”
余川慌得一直去拦,可是如论如何都拦不住。
一番撕扯过后,秋芊从床底下揪出了一个纸袋,里面是那件衣服,余川自己买的。
秋芊坐在地上,抱着那条裙子流着眼泪大笑。她问余川,“这是买来送给我的吗?”余川欲言又止。
秋芊不需要他的答案,去找来一把剪刀,要把裙子剪烂。
余川死死地捏住她的手腕,从来都没有太多激烈情绪的脸上一反常态地怒火滔天,他狠狠地瞪着秋芊,大吼,“你敢?!”
秋芊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扔掉剪刀,崩溃地大哭。
这段戏很长,拍摄下来的素材也多,因此从早上一直拍到了傍晚,这期间室外光线变化,灯光师调了好几次的布光。
演完之后,蒋邵川和林非非都有一种情绪和体力都耗尽的感觉,披着衣服坐在一边,很久都没有讲话。
这段戏的情绪起伏很大,但台词设计得却比较简单,充斥着大量的肢体细节和表情细节,那些累积下来的冲突,演员完全不能指望通过语言去发泄,还好,最后林非非有次崩溃大哭,蒋邵川有一次大吼,不然他们真的都要憋得不行了。
“宋芙呢?”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蒋邵川问小助理。
他本来以为自己演完了宋芙就会回来,但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也没在片场看见熟悉的身影,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好像是去准备晚上的戏了吧。”小助理回答。
蒋邵川这才想起来,今天确实有宋芙的戏,是阿宋在这个故事里的第一次登场。
他没再说话。
晚上的戏他也有份,而且还是外景,作为今天唯一一个从早连轴转到晚的演员,他必须要养精蓄锐。
晚上八点多,拍摄再次开始。
余川在和妻子大吵一架之后,抱着差一点就被剪烂的衣服,深夜从家里跑了出来。
在这一次漫无目的的奔逃中,他回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这个段落,段其锋在摄影上用了一种“抽帧”的手法,摄影师手持摄影机,跟着演员奔跑的幅度晃动,一秒只摄6帧,到时重复冲印成正常的24帧,造成画面上抖动的残影效果。
在奔跑中,还有很多的片段式闪回,都是余川在这个过程中回想起来的往事。
儿时,因为性格偏软弱一点,被班上的男同学欺凌,一群人围着要扒他的裤子,哄笑着要看他究竟是男是女。
长大了一些,勇敢地对父母说出一些自己的想法,却闹到家里鸡飞狗跳,母亲哭天抢地要跳楼,直说作孽,丢脸,最后强制性地把他送进了所谓的“矫正学校”。ωωω.χΙυΜЬ.Cǒm
在“矫正学校”里他饿肚子,做苦力,被电击,被打,吃尽了苦头,从此之后再也不敢提自己的不认同,父母都对此感到欣慰。
到了该成家的年龄,父母张罗着给他相亲,他无力,也不敢反抗了,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后来,他和秋芊相亲,两人在餐厅见面,秋芊很害羞地看着他。
很快,他和秋芊成功步入婚姻的殿堂,结婚那天,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既怀着自己对人生的绝望,又怀着对秋芊的愧疚,躲在洗手间里无声地哭。
余川一直跑一直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
他这一生都没有在做自己,他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他又为什么要如此懦弱,使得全世界都可以逼迫他,让他连那么一小块的安身之处都没有。
夜太深了,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直到余川跑到了桥洞底下。
桥洞底下荒草丛生,光线晦暗,蚊虫乱飞,可他看见,那里有一个人。
她斜斜地靠在身后那堵水泥浇筑的桥墩上,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烟,正在低头点火。
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问道,“老板,做生意吗?”说话时有烟从她的红唇中逸出,声音略微喑哑。
粗略一看,她是美的。
她有一头张扬的大波浪卷长发,穿在身上的雪纺衬衣领口开着,这件衬衣很宽松,腰部又被一条皮质的裙收拢,恰到好处地裹出的曲线。
可是,等到余川走近了,他才借着一点点的月光发现,她化了很浓的妆,浓得让人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而且,尽管这样了,她脸上的伤痕和淤青还是非常明显。
余川直直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cut!”段导忽然在这个时间叫了停,他问,“余川,你哭什么?”
蒋邵川闻言一愣,“我哭了吗?”
伸手往脸上一抹,指尖果然有泪。
段其锋直接从监视器后面走了过来,蒋邵川的眼泪还是一直在往下掉。
“你告诉我,你第一次见她,你在哭什么?”段导问。
他也不是怪蒋邵川演得不对,但他真的很想知道蒋邵川此时此刻是什么想法。
可是蒋邵川却说,“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刚才一路跑过来,觉得我的人生实在太绝望了,所以看见阿宋的时候,我,我。”
蒋邵川忽然说不去。
他蹲了下去,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中,肩膀抽动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见他曾在脑海里想象过千百次的阿宋那么鲜活地站在了他面前,又看见阿宋脸上的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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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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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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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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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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