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芙看着她的汽车越驶越远,几乎被闪烁而又惨白的灯光刺激得涌出眼泪。
她忽然想起了她和林羽之间的第一次遇见,以前林羽跟她复述过,可也没有这一刻清晰。
她想起,那时候的林羽穿着件格子衬衫,头发柔软地盖在额前,情绪遮掩不住,简单得让人一眼看穿。
而如今,那么长时间过去,少女成长为女人,笑容里的那股自信和傲气没有变,只是又藏起些其他让人无法轻易洞察的东西。
所有人都在变,所有人都会向前走,而她呢,为什么还被黄昏束住手脚,再怎么走,也仍在原地徘徊。
隔天宋芙在开会的时候收到蒋邵川的信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拿一下行李。
宋芙开会从不走神,可在那一刻无法控制地神游天外。
她想起昨晚蒋邵川离开前和我道别,说宋芙,我我走了,又想起早上出门时发现蒋邵川把那把他们彼此都遗忘了的钥匙留在了玄关,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它,紧紧攥住,冰凉的锯齿尖锐地刺痛她。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除了必要的工作,几乎只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反复把玩那把钥匙,另一件是在放空中不停地撕纸。
她焦虑地时候就会这样做,几乎所有的草稿纸都是被她撕碎了之后扔掉的。
她越焦虑,就把纸撕得越碎,直到每一块碎片都小得已经不可能徒手撕开为止。
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她这个习惯,现在更是几乎只有她工作室里的人知道,因为她画设计稿,痛苦焦虑的时候实在太多,没法儿避。
一叠无用的文件就摆在宋芙的右手边,她刚撕完一张,伸手去拿新的,手指在纸张边缘划得太快,割破了手指。
一滴血滴在面前的纸张碎屑上,她皱了皱眉头,接了内线问助理有没有创可贴。
助理说有,片刻后推开门进来,被他办公桌上铺了厚厚一层的碎纸震惊了,她很少见到宋芙一次性撕完这么多,轻飘飘的纸片被推门带出来的风扬起,好像下起一场雪。
“你,没事吧?”助理小心地问。
宋芙接过创可贴,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没事,你出去吧。”
然后整个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了,今天宋芙的心情不大好,没事不要去打扰她。
以前蒋邵川就说过,“你每一次解不出来孩子的数学题撕纸的时候简直像是在磨刀,要杀人似的,太恐怖了。”
想来这辈子也就只有他用“恐怖”这个词形容过宋芙。
那时候孩子刚上幼儿园,他们偶尔会一起坐在教学楼的天台做这件事情。
宋芙在孩子考试前夕像个神神叨叨的疯子,当然这仅限于她躲起来自己撕纸减压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冷淡平和的表象下藏着多少碎纸片。
蒋邵川陪着她撕,一边纳闷她怎么有那么多耐心把纸撕成那么小的一片,一边不解明明孩子自己成绩足够好了,为什么还会那么焦虑。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宋芙在晨昏交替的光影中平静地说,“别人一直说人生只有最好,没有还好,但是怎样才是‘最’?我不知道,不知道就会很焦虑。”
蒋邵川不赞同,“哪有这样的事情。”
宋芙把撕完的一捧碎纸扔进自己带来的塑料袋里,说,“可能是没有吧,我知道,但我已经习惯了。”
蒋邵川挑眉看着她,“发现没有,其实你是个含蓄的疯子。”
或许这只是句并不走心的戏言,但很凑巧的是,从某些角度而言,它预言了宋芙日后的人生。
当时的蒋邵川绝对想不到,他会在后来的某一天,猛地踹开宋芙家卧室的门,把人拽到自己跟前,高声质问他——宋芙,你疯了吗?!
下班时间,宋芙准时起身,一个人收拾完了满桌狼藉,开车回到家中。
她没有吃饭,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直等到窗外街灯全都亮起来。
门铃是在晚上八点响起的,她摸黑打开家里的顶灯,让整个屋子亮堂堂的,这才去开门,蒋邵川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朝她笑。
“这是我朋友,林风,我叫他来帮忙搬行李。”蒋邵川介绍说。
宋芙点了点头,侧身让两人进门,期间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她觉得林风很眼熟,应该是原来有见过面的,但她想不起在什么场合了。而擦肩而过时林风也特意朝她看了一眼,目光里带着些探究,显然是对她这个人很有兴趣。
“林风,磨蹭什么呢!”蒋邵川已经在那边收拾自己的画架。
很熟稔的口吻。
宋芙礼貌地朝林风一笑,走进客厅。
气氛有一点诡异,三个人几乎没有同时的互动。
蒋邵川跟林风说话时很随意,一对上宋芙就反而有些词穷似的,上句不搭下句,很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m.χIùmЬ.CǒM
林风觉得好笑,背着宋芙对蒋邵川做嘴型,说你真怂,蒋邵川恼羞成怒,抬腿踹了他一下,瞪他,“闭嘴!”
两人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宋芙的眼睛,她把两杯用来招待的热茶放在茶几上,清清脆脆的两声,吸引来两人的目光,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蒋邵川答,“没呢,先在林风家住着。”
宋芙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下。
蒋邵川立刻补充,“不过我会尽快找的。”
宋芙靠在沙发上看他一眼,又只是“嗯”。
没想到这时候林风跑过来横插一杠子。他特别亲密地搂住蒋邵川,往自己身边一带,“没事儿,不急,咱俩谁跟谁,住一辈子都成!”
宋芙看着他们,黑沉沉的眸子从他们脸上缓缓地移到林风搭在蒋邵川肩膀的那只手上,再移回去,没说话。
倒是蒋邵川急了,手肘用力戳了林风一下,假笑着侧过脸去,眼神示意他不要搞这种无聊的事情,“滚啊,谁要跟你住一辈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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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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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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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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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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