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她忽然问,“人是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对不对?”
她说得很慢,声音很轻,被热气裹住,显得不太真实。
林羽不太确定地喊她,“宋芙。”
却被更急切的语气再度询问一次,“对不对?”
林羽深吸一口气,点头,“嗯。”
“好吧。”宋芙像是得到一个令自己安心的答案,身体骤然放松,眉宇之间沾染迟来的倦,“可以让我去你家借住几天吗?”
事实上,宋芙已经问过蒋邵川这样的问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需不需要帮忙找房子。
因为她发现自己很难忍受蒋邵川若无其事地在自己面前晃荡。
蒋邵川每走动一步,她的神经就突地跳动一下,蒋邵川每呼吸一次,她就觉得吸入的空气多一分熟悉的气味。而她并不太愿意重温过往。
说起这个话题时正是早晨,蒋邵川一头乱毛,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缩在餐桌旁喝牛奶,显然就是没有睡醒的模样。
宋芙不明白他为什么明明睡不够,还日日强打着精神起床和自己一块儿洗漱、吃早饭,不过过去她就有太多不明白的事,如今多这一件而已,她也懒得深究。
“你不想收留我呀?”蒋邵川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他看向宋芙,眼角眨出一点因困倦而浮起的眼泪,显出几分小动物般的可怜。
宋芙没有回答,抽了张湿巾示意他擦一擦唇边的一圈奶渍。
蒋邵川却不接,直接伸出舌头沿唇周舔了一圈,留下层薄薄的水光。
他把头低回去,自顾自地拿起一片吐司,慢吞吞地嚼起来。
宋芙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垂下去,攥紧湿巾在手心里揉了揉,再丢进垃圾桶里去,妥协道,“那随便你吧。”
她想,或许蒋邵川是真的喜欢这套房子。
这房子是很多年蒋邵川陪着宋芙租下来的,他很喜欢,说这里有大阳台、小飘窗,朝向好,采光好,格局好,虽然租住者是宋芙,但也经常留宿,所以有一把钥匙。
有时候他从酒吧嗨完直接过来,摸着黑撞进主卧室里去,一身乱七八糟的香水味,衣服也不脱,仰头就往床上躺。
宋芙大半夜被他闹醒,开起大灯来照顾他,给他泡醒酒的茶,带他去浴室洗澡,给他换衣服、吹头发,很可能还会被他缠得撩起一把火,两人接吻,宋芙被迫咽下他口中经久不散的烈酒残香。
第二天宋芙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前一晚蒋邵川带着躺过的床单被褥拆下来清洗一遍,蒋邵川咬着烟头帮她晒出阳台,还一边笑,说,你洁癖真严重。
宋芙说,“你知道我有洁癖下次就不要这样了。”
蒋邵川从不正经答应她,有一回他说话明晃晃地刺痛人的眼睛。他还笑,搂过宋芙要把自己嘴唇上没有擦干净的颜色匀一点过去。
他眯着双醉意轻晃的眸,问宋芙,你喜欢红色吗?又说,我喜欢红色,尤其是这样的红。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因为它变得漂亮。
宋芙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用力捏住蒋邵川的腕骨,把人往浴室里面拖,蒋邵川踉跄地跟着,人还没有站稳,热水就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宋芙少有的在他面前显露那么激烈的情绪,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在他的嘴唇上、锁骨上,发了狠地擦,可好像怎么都会留下了一抹淡红,宋芙讨厌红色。Χiυmъ.cοΜ
蒋邵川的嘴唇快被磨破了,喊疼,又偏头去躲。可宋芙在力量上完全压制。
她那双温柔的眼睛完全被疾风骤雨所扫荡,声音里是压不下去的怒,“蒋邵川,你非要这样作践自己吗?”
“作践?”蒋邵川闻言竟笑了,“那什么不是作践?跟你厮混就不是,跟其他人就是?”
宋芙眼眶发红,隔着密密的水帘咬住牙瞪他。
蒋邵川说,“我喜欢女人,喜欢窈窕,喜欢风情,喜欢妩媚,你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是。”许久,宋芙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怪我。”
“不,”蒋邵川说,“所以不必与我交付真心。”
“不,”宋芙也说,“不用你的忠告。”
语毕,她浑身湿漉漉地走出浴室,留蒋邵川一个人在蒙蒙的热气中站了许久。
宋芙分不清楚,在这套房子里发生的种种,究竟是属于快乐的更多,还是属于痛苦的更多。但她仍旧固执地把它留在了自己的生活中。
在蒋邵川离开之后,她把这套房子买了下来,尽管后来她完全有经济能力去更好的小区买更敞亮的公寓,但她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习惯的力量太可怕了,在决定慢慢放下蒋邵川的过程中,这套房子是她唯一和自己死磕到底的物件儿。
但蒋邵川回来之后,她发现与人相比,物的实在影响太弱了。她可以渐渐对半个衣橱里蒋邵川的衣服感到麻木,却始终无法对蒋邵川本身无动于衷。
心没办法,身体也没办法。她能拒绝蒋邵川在第一个晚上的投怀送抱,却拒绝不了自己在看见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伸次懒腰就露出一截精瘦的腰时,思绪往不可控的地方跑。
本能。
所以说如果蒋邵川喜欢住在这儿,宋芙就只能逃。而一旦下定这个决心,就要越快行动越好。
林羽在停车场等她收拾行李。
宋芙在电梯里,定定地看着标示楼层的数字一路升上去。
到了家门口,她动作迟缓地掏出钥匙,对准锁眼一拧——“咔啦”一声,客厅里的光从一点点张大的门缝里漏出来,洒在她身上,带来一丁点不属于黑夜的暖。
蒋邵川嘴里咬着一只画笔,闻声转头,继而眼睛一亮,从画板面前站起身来迎上去,“你回来了!怎么不回我消息?”
宋芙换了鞋子走进去,“听音乐会,没有注意。”
“音乐会!”蒋邵川说,“是vpo吗?这个好久没听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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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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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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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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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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