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那么真实,一切又都那么虚无缥缈。
热络的人群熙熙攘攘,沈府门外沈家的主仆个个红光满面,满满当当地围站在一起。
扶桑的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新春祝福声,炮竹声。
沈府门前的护城河边,烟火升起,人声鼎沸。
扶桑仰起头,那形态各异,五彩缤纷的烟火,如同琉璃般璀璨夺目,更如同御花园春日里百花竞相开放的盛景。
烟火的美丽,如此短暂,却又如此奔放,如此热烈,即使它们的一生只有一瞬,也要做到最完美,也要做到最热烈。
人的一生又何尝不应该是这样呢?
于天地的永恒,人的一生何尝不止是短短一瞬?
光,轻如纸张,光,散落的地方。
人生,短如花期,人生,平淡冗长。
再看看人群,扶桑原本想着来求福的必定大多都是锦官城里,生活贫困的百姓,可是眼前的人群里,十之六七,都是穿着绫罗衣衫,锦衣外髦。
想来,不管身家几许,也不论地位如何,人心总是向上的。
沈家当家人沈晋南,在最后一缕烟火熄灭在空中后,大声吆喝一声:“沈某人今日在此,代表沈家老老小小,祝贺锦城的父老乡亲新春吉祥,也祝锦城的父老乡亲新年里,财源广进,福满安康。”
沈晋南话刚落地,从扶桑他们的身后就传来吆喝声:“新春吉祥,送福咯,送福咯……“
随着沈府小厮和婢子的吆喝声,沈晋南送出了今年的第一个福帖,而后沈家的子弟,也开始朝着排队的人群,亲手送出福帖。
前世,扶桑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那些年,也跟着王妃一起进宫过年,本以为宫里那样的热闹光景已是人世间最大的热闹,可是如今看来,不过宫里的不过都是牵强附会,强颜欢笑,连送出去的祝福,吉祥话,都要带着十分的小心。
算计,手段,都藏在一声声虚情假意之中。
欢笑声,祝福声,声声入耳。
而此刻,扶桑看着每个人脸上真诚的笑容,嘴里说着真切的祝福,也被带着有些动容,偶尔也朝着误把她当做沈家小姐的,不做任何解释,也跟着说上几句吉祥话。
不知何时,本该在雨花亭的李离,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用他的身体护着她,然后耳边传来他xx的声音。
“小九儿,你也想去和送送福吗?”
扶桑仰起头,看着他一脸温煦,可是眼眸中又带着无尽的哀愁。
“离哥哥,要不你和我一起?”
李离神色滞了一会儿,用手轻轻地在她头上摩挲着,嘴里轻轻地念着:“离哥哥就不去了……小九儿才是有福余的人……”
那时刻不离他手的暖壶温暖,从李离的手掌传到了扶桑的头顶,忽而转瞬又冷了下去。
李离那句,欲说还休的话,让扶桑的心也跟着一凉。
本该是万家团圆时,可他却只能孤身一人,在这湿冷的锦官城里,听着别人家的热闹和欢笑。
这些年,他是如何只身度过这一个又一个的团圆时刻。
年年如此,岁岁如此!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个有福之人;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扶桑不知道,一个人如果早就知晓自己走向的是必死的结局,他又该如何去在这困局中挣扎呢?
如果前世的李离,也是如此挣扎过的,而最终还是摆脱不了败局,如果他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现在还要继续吗?
扶桑想了想自己的经历,哀痛中,遂而又带着几分豁然开朗,难道自己又何尝不是知道自己是如何结局。
可是重活一世,自己不也还是要再搏上一次,李离又何尝不是?
扶桑从沈皓泽的手里,拿过一张福帖,然后塞进李离的手里,然后拉低他的身子,然后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离哥哥,如今收了小九儿送给你从沈金猪那儿拿来的福帖,以后你也是有福的人。”
李离看着扶桑一脸真挚笑容,他那颗冰冻的心,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
他握着扶桑的手,力道又加重了些许,又怕伤着她,又缓缓地放轻了几分。
一切想说的话,又被他吞进了肚子里,面对一个七岁的孩子,他的那些心事,他的那些苦难,她又怎么能懂呢?
扶桑手里传来了李离的张弛,隐忍,她很想告诉他,他此时应该避其锋芒,不该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而去和他们碰撞。
她更想要告诉他的是,在他的身体还未缓解前,一定不可以出击,不然他很快就会迎来和前世一样的结局。
京都城里的那位,身为天子者,没有亲情,更没有人心。
扶桑很想告诉他,不要对那座红墙里的任何人,有所期待和感情。
可是她又要如何讲呢,她的那些话和李离一样,只能烂在肚子里。
她一腔的肺腑之言,在远处吉祥寺敲响最后一声时,化作一句:“离哥哥,小九儿祝愿你新的一年,身体康健,事事顺心,也祝愿你能一生平安,顺遂!”
话虽都是平日里,见了长辈惯讲的吉祥话,讨好话。
可是这一刻的扶桑,心意却是最虔诚,最真切的。
对于她和李离,前世都是的悲惨收场。
扶桑自己是重活一世,李离又何尝不是,哪怕他自己不知道。
可是他和扶桑,还有扶桑周围的人,她都希望,他们能写下和前世不一样的结局。
李离的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暖壶,交给了身后的随从,然后从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精致的包裹着东西的手帕,递到扶桑的手里。
他满心欢喜地朝着扶桑说道:“离哥哥这儿,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女孩子的东西,就特意托人寻来了这个,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你,打开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李离的期待,全被扶桑收进了眼里。
她小心地把手从李离的手里抽离出来,然后把手帕放在自己的左手上,然后又用右手小心地打开。
一方绣着荷塘月色的精致苏绣手帕,里面包裹着一枝做工精细的花丝镶嵌步摇。
步摇上精细的金丝,栩栩如生的鹦鹉和花草,和那方手帕一样,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可是扶桑内心疑惑,这步摇都是要女子行了笄礼之后,才会使用的,此时的她才刚过七岁,到十五岁,还有七八年的时间。
现在送她这个,是不是有些过早了?
就在她满腹疑惑,还未来得及道谢时。
李离有些自嘲道:“离哥哥现在送你这个,好像心急了些。”
遂而又听他喃喃自语道:“可是我又怕,再不送你,以后就没了机会。”
李离的话很轻,在热闹中,像一阵微风吹过,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话一出口,他似又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然后又补充道:“定是那得了差使的人,没有听清小九儿的年纪,就寻来这么个东西,不过看着做工,也算个上品,索性就送你了。”wWW.ΧìǔΜЬ.CǒΜ
“不过就是个物件,想什么时候送就什么时候送,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
然后他又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扶桑问道:“小九儿,你可喜欢离哥哥给你的新年礼物?”
一句特意寻来,就已经说明了他是有意送此礼物,他终归还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斥着绝望。
他连自己能不能等到扶桑长大都没有任何希望……
看懂,读懂李离的心思,扶桑依旧笑着点点头,爽朗回道:“我很喜欢!”
可是,扶桑的内心却是一阵酸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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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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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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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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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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