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酒尽,桌上菜凉,亭内少年们方才尽兴离场。
或是见这一场秋雨未停,又或是亲人的久别重逢,扶桑一家在姑母贴心而又热情的安排下,今夜就在王府别院里留宿了。
“三少爷,八少爷,九小姐”一名王府小厮追上了刚从仰止亭散场朝内院迈步的扶桑几人,屈身行礼:“四老爷今晚许是见到王爷高兴了些,聊得太尽兴,贪杯多喝了几杯,此刻还在膳厅等着三少爷过去。”
扶桑见小厮面露难色,便知道自己的阿爹今夜肯定是又借酒撒泼了。
他们兄妹几人的阿爹,论做父亲哪儿哪儿都好。但就是这酒后的品行是真的不太好,每次喝上头倔脾气就发作,必然要让三哥去伺候一番,换做谁都不行。
见孟玄英抬脚着急要走,扶桑一把拉住他的手:“三哥,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阿爹!”
她正愁没有机会问问今天前厅的事,姑父他们都讲了些什么,还有为何李离也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不同身份相当的姑父他们一起,却与世子他们这样的晚辈混到一块儿。
孟应钟本也想跟着去,但是他今晚兴致不佳,用餐时众人的焦点都在自家九妹身上,全然忽略了他这个孟家八少爷,再看此时三哥牵着扶桑的手,并没有要带他的意思。
他重重地甩了一下衣袖,故作深沉道:“三哥,小九你们去看阿爹吧,我要去看看阿娘和姐姐,也不知道她们今晚和姑母都聊了些什么?也不知吃的可都还习惯?”
语毕,孟应钟不再理会二人,利索地一个转身,同着引路的婢子,大步朝着内院走去。
虽然孟应钟的语气全然不在意,却充满了一股子酸气,显示着他今夜被冷落的不悦。
在昏暗的走廊与他背道而驰的扶桑还是留意到,孟应钟一步三回头的鬼祟动作。
果然不管如何假作老成,孩子终归是孩子,那些幼稚的行为,还是掩饰不了。
扶桑内心感叹道,自家八哥还真是可爱!以后可得多找点有趣的事,陪他多玩一些才是!
如今这个家里,也只有八哥算得上真正的小孩,还能保留着那一颗稚嫩的心,她想要好好地替他守护好。
虽然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经过一世,扶桑知道,身为男儿长大后的孟应钟,志在庙堂之上!
扶桑和孟应钟在前院的膳厅见到自己父亲时,几位大人物已经离开,父亲已然全身瘫软如泥地趴伏在桌上,厅内的小厮和婢子都无所适从地,在孟家四老爷的跟前伺候着。
扶桑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孟冬听到自家儿子的声音,这才愿意离开,且尝试着自己起身。
孟玄英和王府内的小厮几人,好不容易把父亲搀扶到厢房里的雕花木床上躺好,一番擦洗后,才打发了小厮,关上门,兄妹俩这才得了空,有说话的机会。
“小九,果真如你所说!今日跟着爹爹进前院,见着的真是江巡抚和沈家老爷,你不知道我进屋后,都不知道自己的腿该往哪儿放了。阿爹就更别提了,江巡抚问他问题,他额头的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我还从未见过阿爹有这么慌张的时刻!”
孟玄英的表情此时有些兴奋,但是又混杂着一些后怕:“姑父和我幼时记忆中有些不大一样,从前总觉着他很威严,可今日一见,他主动问起我的功课,还问我什么时候去参加科举,讲话时的语气也是一团和气……”
听出了孟玄英的激动之情,扶桑不免叮嘱几句:“三哥,以后你还有很多这样的机会,见到这些通天的人物,你一定要把持好自己的心态,切莫心生胆怯,更不能心浮气躁,以后咱们家还得靠你。”
扶桑转头看了看床上鼾声如雷的父亲,有些胸闷,如果父亲能够让他们依靠,她又何尝愿意让三哥陪着她去冒这样的险!
停顿片刻,扶桑再继续说道:“你看阿爹,今日这样的场合,他竟然喝得烂醉如泥!你不是讲他才进去时还很慌张吗?你看看他现在这般样子,哪里还有什么害怕?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同桌饮酒,他都能喝得如此不成体态,我们还能指望他什么?”
“三哥,日后你若行走官场,每一步都要谨慎小心,每一句话都要深思之后再讲,如果不知该如何应答,宁可装傻充愣,也不要多说错说。”
扶桑沉沉叹气,继而哀道:“阿爹这个样子,我们是真的指望不上了。”
“三哥,你可看出或者从姑父他们口中听出了什么他们今日让阿爹来,是何意?”
孟玄英的眸色一亮:“今日我和爹爹走进堂内,姑父就有意无意地多次向江巡抚提起要多多照顾阿爹。”
“我想姑父这是有意而为,并非碰巧把大家聚在一起,阿爹这样的身份,若是平时怎么也没有机会和巡抚大人坐在一起饮酒,何况还有一个沈老爷。”
扶桑感叹道:“是啊,说到底这个孟家,也只有姑母姑父把我们这一房看作是亲人,祖父祖母从来就不对我们抱有希望,更别提两位伯伯了……”
扶桑又回想起前世,那些孟家不堪的过往,胸中的烦闷更甚。不过这一世她回来了,必没有再让他们欺负的道理。
“姑父这是有意提携父亲,一个江巡抚是现在蜀州官职最高的官员,一个沈老爷是蜀州最有钱的主,若换作平时,父亲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谈何坐下来同桌吃饭?”
孟冬的鼾声在屋内环绕,一声盖过一声,兄妹俩相视一叹。
扶桑问:“姑父可还有谈到其他的什么事?譬如为何会来锦官城?”
孟玄英回想片刻道:“他们谈了朝堂之事,但也未详谈。姑父只是说想离是非之地远些,不想搅进泥潭。没谈多大一会儿,离王爷就来了,他们就和离王爷寒暄片刻,之后他们说起了太子殿下的事,离王爷觉得甚是无趣,便把我和世子带到了仰止亭。”
提到李离,扶桑的内心又充满疑惑,忍不住问了一句:“三哥,你怎么看离王?”
“就是一闲散王爷,不谙世事,不问朝堂,乐得自在。你看他今日和沈家五少爷那般逗趣,就知道平日里也应是如此。”
可扶桑内心却不太认同孟玄英的看法,李离真的是不谙世事吗?不问朝堂?
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何会在众人提到太子后就离场?
李离如若真是真觉得无趣也就罢了!
如果他是为了让旁人觉得他不在意,那就证明这个李离可比众人看到的,城府要深上许多!
皇帝对大臣的猜忌最多是功高盖主,而对自己亲兄弟的疑心却更重,因为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没有谁比谁天生高贵,故而谁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坐在那把椅子上。
所以自古以来,为了那把椅子,为了拥有不可撼动的对天下的生杀大权,皇室之中,杀兄弑父的例子不计其数。
李离的这一步如若是退,可以减弱皇帝的警惕,暂时为自己赢得喘息。m.xiumb.com
而这一切又都是暂时的,他的存在本就是皇帝心中最大的忌惮,这种忌惮高于对功臣,对皇子。
所以,上一世李离是否就因这些,才会不得善终?
面对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的皇帝,不仅天下臣民苦于朝堂之乱,皇室宗亲又何尝可以安稳度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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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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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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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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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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