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千均一发之际,只闻耳边破风之声响起,接着一支黑羽自余有年眼前划出完美的弧线后直插入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背心。
那支箭,竟是邹淼射出的。余有年从未见识过他的箭术,记忆中,邹淼并非擅武之人,从前每每邀其对弈品茗,他总是一幅兴致盎然的模样,而最终常会不欢而散,所以他曾笑他“附庸风雅”。如今思来,也许他的“风雅”只是为了投己所好。
余有年不竟苦笑,原来自己从不曾了解过眼前这人,正如九丫所说,这一路走来自己不过是不想付出罢了。再看与邹淼同行的几人,他们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那一眼箭而惊喜,只纷纷亮出手中的弯弓。
便在余有年发怔之时,伴着呼啸风声,诸箭自林中齐发。黑衣人顿时乱了阵脚,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跑的跑,倒的倒,唯一立在崖边的只剩下九丫。
邹淼最先自林中走出,在崖边拉回了险些要掉落下去的人。“阿九,别怕,已经没事了。”他问。
他这一拉,方才还直挺挺站着的九丫,顿时身子一软瘫倒在其臂间。费了半晌劲儿,九丫才勉强站稳脚,伴着全身的轻颤,她才知道方才的慷慨激昂不过就是自己脑袋发热开的玩笑而已。前是血亮的大刀,后是黑洞洞的深渊,她还真没法儿选,唯一能自保的法门,估计就是装孙子学狗叫吧。不过,一切都已经结束,看着倒了一地的黑衣人,她总算稳了心。
然,死里逃生的大喜之后,老天爷很是公平地给她留了一茬。已经走近的余有年当开了口:“阿九,怎么只你一人,菜菜呢?”
九丫一怔,见到好端端躺在余有年手中的灿灿,这才想起另一个儿子来,一时间又倒吸了口气,脚下也再停不下来,“方才……我让菜菜躲……在树洞中……好去驿站寻你们,没想到走到半道,遇到了这群人。”
顺路而上,山林间听不到声音,死寂之中只有昏鸦如泣的啼叫声。九丫所说的树洞,离崖边不过一里,阴森的向着古树中开着一个如口一般的豁口。若不是几把火把围着,绝对看不见那里还有个树洞。这里确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别说一个小娃娃,就算再藏两个大人,也不会被发现。
可是,此时的洞中,竟空无一人,唯有噬人的黑暗填补着九丫的恐怖。
“人呢?”九丫双目顿时空洞,手中还抱着先前从余有年怀中接过的灿灿,大约是因为她阴沉的声音,抑或是因为她不经意间收紧了双眼,怀中的婴儿一声啼哭顿时打破了众人的沉寂。
人呢?这样隐蔽之处应是不会被人发现,那便是自己走了。邹淼双眉紧拧,强拉住想要钻进树洞中看个清楚的九丫,“菜菜这么机灵,定不会有事的。想来是闷得慌了出去透气,应是还在附近的。你别急,我们这便四处找找。”
说着,他便朝随行之人招了招手,几人会意,片刻便散进了山林中。
树洞前,除了安慰着九丫的邹淼外,只余下蹲在一旁的余有年。依稀的火光中,邹淼能看清他手中的半截衣物,虽看不清颜色与布料,难以确定属于谁,但遗留在在此处,便不是祥兆。他拧着眉,半挡在已经乱了分寸的九丫,侧头与余有年交换了一个眼神。余有年自然会意,将东西塞入了袖中。
夜风还在吹,山火依旧猖狂,势要将整个山林都吞噬进地狱一般。一直到天色半明之时,一场急雨扑灭了罪恶的根源。站在大火后的废墟中,九丫没有移动一步,无论是水还是火,都浇不灭她的恐惧。
正如邹淼所料,那不是祥兆。
一夜了,她还未找到他。如果她没有离开,菜菜会不会还在。
雨一直下了二日,九丫在坚持了一日后,被邹淼以一计手刀劈回了废弃残破的驿站中,他们终究是不忍看她再受折磨,可是即便在梦中,便能得以解脱吗?
茗玉守在九丫身边已经整整一夜,听见她不住地梦呓,叫着儿子与丈夫的名字。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因为那些会让这破屋子显得更潮湿。那一夜,自己被邹淼等人救下了,毫发无损。可大志却不如她幸运,因为一力挡住数人,她赶回去时,他已经被斩断了一只手臂。血几乎喷涌而出,吓得她瘫软在地。
“得送回临安去,你陪他一同回去吧。”余大人当时如此说。
她愣了许久,最终在他被抬上马车时,开了口:“他会好起来,对吗?那我便留在这里。”
她知道,比起大志,小姐更需要她。她其实更晓得,小姐需要的是姑爷。幸而老天保佑,她家姑爷已经赶来了。
杨宇桓是在雨稍微小一些的时候到的,应是连夜赶路而至,身上还穿着官服,且已经湿透了。他在颓败的驿站门前遇见了正搜山回来的余有年等人。
“途中遇到大志,事情已经知道了。现在情况如何?”他开口便问,雨顺着发际而下将整张脸浸得冰冷。
余有年微拧着眉,摇了摇头,“邹淼还在山中寻找,大人先去喝杯热茶,再去看看夫人吧。”
人是要看的,可杨宇桓却没空去理会茗玉送来的热茶。尚能遮住无根之水的陋室中,他只是紧握着九丫的手,自始至终没着声。她依然没有醒,手却微微地颤抖着,眉间明明带着不安,可疲惫的双眼却不得已地阖着。
如果他能与她一同离开,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握住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嘴角总算有了一抹情绪,那是夹杂着无力的冷笑。
茗玉伴在门边,一直不敢呜咽出声,直到矮几上的茶已经冷透,她想去换一杯热的,可还未走近,久坐在床边的人起了身。她拂去眼角的泪,见他要离开,忙为他拉开了半掩着的门。
“姑爷,从前有老道帮菜菜看过面相,说他是有福之人,奴婢想他定会没事的。”茗玉知道自家姑爷是不信佛道的,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也许会更引得他反感,可她只是不忍沉默。
已经迈出门槛的杨宇桓闻言停了脚步,半侧过头来看了眼婢女的脸,虽然表情僵硬,却依然能看出他努力地想挤出一抹笑来,“我也相信。”
在近乎绝望之时,只能将一切寄托于神佛,即便他是杨宇桓。他转身离开了,最后还道了句“谢谢”,对茗玉,为刚才的安慰,还为她留下的决定。Χiυmъ.cοΜ
茗玉嫣然一笑,心里默默地感谢神佛,幸而杨宇桓及时赶到,幸而他还能冷静应对。
然而这想法在茗玉的脑海里仅仅停留了几个时辰,随着窗外的雨渐停,日头一出蒸腾着水汽,让整个废墟都湿热不堪,这恰如其分地侵蚀着焦躁的心,让不安的情绪更是难耐。
日头照着废弃的柴门,掩着几张紧张的面孔。邹淼背抵住摇摇欲坠的墙壁,眼前却是杨宇桓手中的一截断剑。今日早晨,对方用这把剑斩了一头野猪,唯不留情,正因太过用力,剑断成了两半,一半仍插在猪的身上。想到半日前那头野猪的死状,邹淼不希望这一半插在自个身上。
可是杨宇桓显然已经分不清人与畜牲的区别。“你为何能及时赶到,为何能提前使人来通知我?你根本就是早知此事,那你如何得知?或者说买凶杀人的是谁?”
整整一日的找寻都没有结果,让杨宇桓也乱了分寸,都说关心则乱,想必谁也没有例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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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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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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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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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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