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紫藤独好的时节,负俗园中却是百花怠尽,加之那几株尚可的芍药也因无人打理而七零八落了。这几日天有些闷,连九丫也有些待不住了,不得不出了房门,到院子里小座。茗玉见她气色还算好,便凑过去与她说话。
“今晚怕是要下场急雨吧。”九丫不曾抬头,这话也不知是自言还是对茗玉说的。
茗玉心头微酸,但生怕她看出端倪来,忙接口道:“打雷下雨倒是好,免得这样闷着。”
九丫默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望着天看了半会才又开口:“都说雷公老爷的雷专劈恶人,也不知我这样的会不会遭这报应。”
茗玉吓得抖了抖身子,“呸呸呸,小姐您别胡说。茗玉从不觉得你是恶人,当初的错不过是为了自保。”说着抬眼看了看近日略显消瘦的小姐,思了片刻,继续道,“这些……姑爷又何尝不知,小姐您有没有想过,其实只消稍稍服个软,便能大事化小了。你们这样面也不见,究竟想闹到什么时候呀?如今小公子被您带回了负俗园,但接送他上学堂的都是姑爷,您哪怕起个大早也能让见着他了。你日日起早,就算说不上话,时日久了,姑爷也是能感觉到你的情谊的。当初那个女夫子早已离了临安,姑爷与她真就什么也没有。”
九丫不知何时拿出本书来,闲闲地翻着,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懒懒地答了句,“他需要我的一句道歉,我需要他一个解释。一句话而已看似简单,我们等的不是谁先开口,而是谁先释然。心里若存着怨气,那便是一辈子的隔阂。”
这样的觉悟,兴许只是当局者才能明了,茗玉知道再劝也无用,转身离院子。
至三更时分,雨开始下了起来,伴着震耳的雷鸣,扰得人睡不着。九丫推开窗看着劈下的闪电,耀眼的强光自天际坠下,落在府中的某处,那里似是他的园子。Χiυmъ.cοΜ
“今夜,你是否跟我一样,难以成眠。”她合了窗,重新躺回床上。
一场雷雨,帘外的紫藤花尽数零落,明明雷声轰鸣,却仿佛能听到落花的声音,如同谁最后的喘息一般,悲悯而又决绝,扰得他有些心乱。
雨已经下了一个时辰,杨宇桓几乎未阖眼。这半年来,时常如今夜一般,但却少有这样的慌乱。他坐起身来,走到桌前想倒杯茶饮,门便在此时被大志敲响。
“公子,公子出事了,负俗园出大事了。”
杨宇桓赶到负俗园时,雨下得正大,铺天盖地地砸在脸上,竟然有些生痛。茗玉应是去唤人帮忙了,剩下几个都吓得直了眼,哪还顾得了刚刚进来的是谁。抬眼看去,一棵百年的古树被雷拦腰劈断,断裂处还能见着火星,被雨一淋,冒着一股黑烟。而枝桠压断了旁边一间房的横梁,生生地将那房给毁了。
那是九丫的卧房,杨宇桓只觉得全身冰凉,抓住一个坐在地上的丫鬟便道:“还有等什么?都给我过来帮忙。”
丫鬟最吓得没了力气,只有牙齿打着颤,“三夫人……三夫人怕是……”
“住嘴。”杨宇桓哪还有心思听她说完,兀自几步跨上了断枝。
仅凭着双手,他也要将她救出来,在他没有原谅她之前,她怎能就此撒手离开。他曾说过,没有他的允许阎王爷也别想收她。
雷声不减,压着他嘶吼着的那个名字,亦忘了手心被木屑扎入的伤痛,一切似乎都已经停止,一切仿佛也都消失。天地,只余下他,还有深埋在废墟下的她。他只愿再近些,至少让她能听到他怨着她,只因为对她的爱从未消减。
忽如其来的声音,将他拉回了这磅礴的雨中,“公子,公子,你停停。”
如同被人拉回地狱,那种万劫不复的痛,让他难以忍受,幸而有人扶住了他,再次开了口:“公子,公子别挖了,三夫人她,好好的。”
好好的?杨宇桓听得清楚,却难得头脑迟钝,杵了片刻,才遁着大志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月门边,站着一人,本是打着伞,可如今已歪到了一边,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是她,自然是她,她怎么可能轻易弃他于不顾呢?
掌心的痛隐隐传来,加之滂沱的冷雨,终于让他感觉到自已还活着。他吸了口气,移步走了过去。眼前的人似乎也呆了,看着他什么表情也无。
“我……”她先开了口,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他趁机打断,却是嘶吼一般的声音,兴许是想将方才的慌乱都发泄出来,“你去哪儿了?”
“我,”不知是泪是雨,此时也已无关紧要。她看见了,他的痴狂。“菜菜害怕打雷,我便去他……”
他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捧住她的面颊,封住她的唇。这样的等待太久了,让他差点忘了他曾用灵魂去爱着她。
初夏的骤雨向来不会持续太久,一夜后便又是阳光明媚。然而九丫与杨宇桓的关系却没有因此而改变,这让做丫鬟的茗玉很是不解。前一夜姑爷明明留宿在负俗园,且明明与小姐发生了些什么,可这雨一停却为何又形同陌路了?
茗玉想了一整日,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小姐,您与姑爷是想掩人耳目吧,你们有何计划,奴婢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九丫叹了口气道:“这次你真的猜错了,没有所谓的掩人耳目。”
“这奴婢就不明白了,您与姑爷明明就彼此想念,老天爷给了你们一个机会,难道还不能让你们和好如初吗?”茗玉似乎比九丫还着急。
较之茗玉,九丫似乐观许多,闻言后思索了片刻竟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悲观,既然他如此有心,和好如初也是必然之事!”
茗玉稍稍平静下来,却依旧瘪着嘴道:“那是什么时候?”
九丫想了想,比出三个手指:“三月后如何?姑娘可满意?”
“那奴婢可拭目以待。”大概有九丫这份自信,茗玉觉得自个也不能拖小姐的后腿。这世上有些事,兴许便要用生命去相信。
两人这头聊得火热,那头便有小厮起来通报,说是魏王登门拜访,如今已候在花厅了。
魏王自然就是柴胡,他与九丫关系自然也如旧,但毕竟是封了王候的人,进出杨府按例是得阖府迎接的,所以两人见面通常都会选在醉仙居,然而悄无声息便已到了她这负俗园,想来是走了后门吧。
九丫上次见柴胡也就在三日前,说的也就是些废话,这才没几日,竟然又亲自找上了门,想必不会是又为了唠嗑吧。到花厅时,柴胡正在喝一杯茶,应是心急了些,张着口便砸吧起嘴来。见他一亲王这幅模样,九丫庆幸厅中无丫鬟小厮在旁,一时不慎,口中的笑声没忍得住。
被笑声惊动的魏王忙放下茶盏,抬头便开口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九丫许久没见过他这心急火燎的模样,止不住又笑了一声,“我也没耽误呀,怎么了?莫不是又与六妹闹上了吧。”
柴胡翻了个白眼,也不答她,只朝她走了过去,而伸后却将她身后的门关了上,“没时间跟你瞎扯,实是有正经事与你说。”
大约是他脸上反常的神情,九丫不得不正经起来,“到底有什么事?你先喝口茶慢慢说吧。”
柴胡吸了口气,看了眼桌上的那盏茶,虽然确是口干,但也没兴致再喝,便摇了摇头,“阿九,今日我是为杨宇桓而来。”
“他?”九丫正想坐下,听柴胡提及杨宇桓,不禁一脸茫然,屁股也没坐得下去,“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他来了?”
“若只关乎他一人,我自然没这闲情。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整个杨府难免受其牵连。其他人我亦不在乎,却不能看你深陷。”柴胡神色愈发凝重,九丫便不再打岔,只听他又继续道:“月前吐蕃犯我西境,皇上想出兵反击,此事你可有耳闻?”
九丫一介女流,国家军政之事确非她所好,从前杨宇桓还会与她提及,但近日来她可算是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关系哪家狗儿又咬了哪家猫儿。
“确是没听说,不过吐蕃早已不是从前的吐蕃,即使是犯境应该也都是些残部而已,想必是构不成威胁的。我朝与宗咖部不是一向交好,此事只需知会他们一声,便可平息。不过……”她寻思片刻,如有所悟,“皇上如此劳师动众,想必是想以军威以摄四海吧,只是这法子未必有效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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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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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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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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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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