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黑无常便要索他,九丫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他面前,“我的命用不着谁来换,你带我走好了。”
她的介入似乎出乎两人的所料,黑无常许久才又着了声,“果真?”
她没答他,只伸过手去。那玄黑的链子顿时锁了下来,全身的筋骨在这一刻如断裂一般地痛起来。
这就是将死的感觉?抑或是生的痛苦。
一个声音自耳边响了起来,一声声地叫着她的名字。阿九,阿九,会如此叫她的人许多,但唯有一个人能唤回她的魂。
九丫想,这一次也许又死不了了。眼前的帘幔似乎被血染红,肚子又突了起来,方才唤着她的人竟然在自已身边,而除了产婆外还多了个妇人。
“三夫人,不能睡,一睡孩子就没了。”妇人一边说一边将手按在了她肚子上,“你得用力,没有人能帮你。”
是的,没人能帮她,包括守在她身边的杨宇桓,他能做的,不过是紧握着她的手。
他回来晚了,却终究回来了。
也不知道脸上的是泪还是汗,她已分不清,只用最后一点力气道:“我会生个儿子,方才我梦见他了。”
他拂去她额上的汗,他苦笑道:“阿九,你不可以离开。”
夜幕早已落下,在敲响三更的棒子时,已跨一年,窗外烟火落处,一声洪亮的哭死惊醒了杨府中的死寂。
今年春来得甚早,过完年节,便开始回暖,惊蛰过后,迎春已经开满了园墙墙头,日头相迎,煞是好看。
茗玉早已换了春衣,但小姐却还穿着冬日的薄袄。前几日郎中来看过了,说这畏寒的毛病是当时生产时落下的病根,问及是否能痊愈,郎中笑道:“若能坚持日日服药,兴许过个十多年能好。”
自家小姐是什么人,茗玉晓得得很,所以如她所料,九丫当时如此回郎中:“若要日日服药,我倒宁可这样,不就是畏寒,多穿些便可。”
话虽如此说,茗玉亦是如此觉得,然而昨日逢着日头甚好,小姐带着小公子在园子里坐了一个时辰,今日竟因此险些下不了床,这才忙唤了她又找出冬袄来换上。冬袄是荣国夫人送的那件,袖子处虽一眼能看出缝补过,但她家小姐却特别喜欢,她想大约是恋旧吧。
大约是想得多了些,茗玉背过身去抽了抽鼻子。她这动作却被九丫看在了眼中,随即笑道:“这是做什么?不就是添件衣裳,有什么好伤感的?”
九丫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寻思着,近日莫说茗玉善感,就连杨宇桓也时常看着自个发呆,活像那书中的深闺小姐一般,兴许吹个风落个花也能让他们呤出一两句诗来。她琢磨着,这兴许是因为自已上一觉又睡得久了些。睡下的时候将将新近伊始,醒来后,春已上梢头。
九丫的话,说得倒是轻巧,却引得茗玉愈发地难过,“小姐你倒是不在乎,可茗玉替你不值。你当初做出那样的决定,可想过是如今的结果?”
看着茗玉一脸的愁苦,九丫不禁一笑,“什么样的结果?如今菜菜长得又白又胖,我也活得好好的,可没有输掉什么?”
“好好的?小姐你现在喝口凉水也会闹出病来,怎算好好的?”茗玉似来了气,脸色涨得有些发红。因为九丫昏睡了近一月,许多事只有她看在眼里,“如今那位才是过得好好的,小姐,我不相信公子对此毫不知情,但是他却什么都没做。”
九丫微叹了口气,她又怎会没有想过,但早前已作好了面对一切结果的准备,而今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而且除了自已身体虚了些,算起来也不算太亏。默了片刻,方再次开口:“既然是赌博,又怎可能只赢不输呢?偶尔得得让旁人赢一两次。”
茗玉拧了眉,“只是替小姐不值罢了。”
九丫浅笑,“有何不值?你也说了,我病中时,他部中的事皆推了也要陪在我床边,这般情谊,我不觉得有什么亏。”
茗玉撅嘴,答道:“能一直如此才好,小姐可想过若是……”话音未落时,却见园门处行来两人,姑妈立马住了口。
杨宇桓近日虽日日去工部当职,但皆会提早回府,今日刚刚过午便回来了,且还请来了一位老熟人。
“郑太医?”九丫很是惊喜。据她所知,自皇帝病重后,他便被禁在宫中,想必近日才重见光明。
见她如此热情,郑太医客气地揖了揖,寒暄了几句才道明来意。这来意嘛,自然就是帮她瞧病了,九丫琢磨着,这兴许也是他能出宫的原因。皇帝的病情,皇后是千方百计瞒着的,而几日前杨宇桓继除夕那日进宫后,再一次面见了皇帝,且成为唯一一个在皇帝病中面圣之人。
关于宫中的情况,许多人问,包括杨宇桓的亲爹国相大人,而这许多人中,不包括九丫。这事儿,她没有问结果,亦不想知道原因。茗玉对此很是不解,大概也是看出了这些变化,所以开始对杨宇桓生出了怨恨来。
九丫一边由着郑太医摸着脉,一边看着旁边抱着幼子的男子,如此情形,她又怎能去怀疑他。那日醒来,她第一眼见到的是满脸胡茬的他,他说的第一句话则是“你若再不醒,我真会下去揪你上来”。她不信他可以选择沉默,更不相信他与皇后一党会扯上什么关系。如今的平静,信阳的安好,也许只有一个解释,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竟没有查出来!
九丫愣神片刻,郑太医已经收回了手,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药方,随即道:“这方子,一日两次,定能调理回来的。”
“十年?”九丫面露难色,她可不爱喝那苦水。
郑太医笑答:“不需这么久,两年足够了,但得记住日日喝,不能断。”
虽说是两年,但这每日两碗亦是大问题,她依然蹙了眉,本想与郑太医再商量一番,药方却被人拿了过去,抬头一看,不正是自家那位。
“这可以放心,我定会日日监督她喝药的。”杨宇桓说着便唤来了大志,嘱他随郑太医去抓药。
九丫一脸怨气,不乐意地道:“这药似乎是我喝,相公答得这么快,可问过我?”
杨宇桓抱着婴孩手脚甚不方便,只能转过头来凑近她道:“这有何要问的?二比一,就算你反对也无效。”
九丫撅着嘴,指了指正揪着杨宇桓衣带的小婴孩道:“相公你这‘二’,难道还包括菜菜。”xiumb.com
“自然包括菜菜。”他笑道。
菜菜,是了,便是九丫的儿子,乳名唤作菜菜。杨宇桓本是想取作“初一”的,但因着九丫梦里他装着那身衣衫,所以改成了如今这名字。但是这名字叫着虽上口,她儿子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每次她一叫“菜菜”俩字,他都会撅嘴,那模样活像能听懂人话一般。
此时杨三公子夫妇还在争论不大懂事的儿子是否有发言权,这一口一个“菜菜”,婴孩终于忍不下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奶娘本就守在园子里,听到哭声,忙将菜菜抱了出去。杨宇桓双手顿时得以解放,方才还朝着他张牙舞爪的九丫立马温言细语地喊了句“相公”。
“怎么?想要求饶”杨宇桓怎会放过她,走上前便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比起那些半推半就的女子,九丫倒是坦诚得多,张口便咬在了他的耳朵上,随即笑道:“郎中可说过,我身子近来不适宜做这事儿,相公可得忍一忍。”
经她一提醒,杨宇桓恰如被披了盆凉水一般,生生地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只是手依然没有放开她,片刻后终于开口:“阿九,若有一日我做出了什么伤害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她本拂弄着他的发梢,手上顿时一停,侧过头望向他,竟觉得他满脸的严肃,随即也认真地答了起来,“我想,那定是有不得已吧,如果真如此,我希望能知道原因。”
“原因……”他沉吟良久,最后只是笑而不言。
也不知是否因为郑太医的良药,仅仅几日,九丫便觉得身子爽利了不少,她特意让茗玉找出来春衣换上,以显示自已己无大碍。
茗玉对此却就是不屑,指着窗外的日头答道:“小姐,不是因为您身子好了,而是因为这几日天气和暖。”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算喝药也好不起来了?那我干嘛天天咽这些苦水,你且端走吧。”九丫指着茗玉手中的药汤,没好气地道。
茗玉翻了个白眼,“小姐,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九丫不过是玩笑一句,药自然是要喝的,否则杨宇桓定会找自个麻烦。接过茗玉手中的药,她咽了口唾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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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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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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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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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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