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的话很不巧地被竖着耳朵的九丫听了去,她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栗子,正了正声道:“去将人请进来吧,我正想瞧瞧宫中来的丫鬟是什么个礼数,也好让茗玉好好学学。”
得了九丫的允,小厮心头谢天谢地,他生怕杨三公子搅了好事,没待对方再开口,便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然,小厮实则多虑了,杨宇桓虽然不待见某些人,但却了解九丫的脾性。她方才的模样语气乃至话中之意,可不像是大发善心。如果能让她玩个痛快,他倒乐意看这场戏。如此一合计,他悠然地将书册放在了一旁,坐起身来开始陪她剥栗子。
信阳的侍婢在一盏茶后被领了进来,大概是在前堂与老板娘闹得不甚愉快,涨红的脸还没有恢复常态,不过确是个识得礼的丫头,气成这样依然还是向九丫鞠了鞠身,道了句“三夫人”。九丫亦客气地回了声“请起”,趁此抬眼瞅了这侍婢一眼。她穿的依然是宫服,眉眼向上挑着,这副模样,就算是个丫鬟,也定是个不好招惹的丫鬟。
“是公主让你来请相公的吗?”九丫客气过后,直截了当地问。
侍婢不卑不亢,垂着眼却不低头,“回夫人,确是公主让奴婢来请驸马回府的。这醉仙居虽吃喝不愁,却也是混杂之地。夫人若想居于此处自是有夫人的道理,但是驸马长宿于此,确于情于理都不合。公主思及此举与驸马的身份不符,又担忧此处过于简陋,驸马住不惯,故而让奴婢前来。夫人若想回府,可随驸马一同回,若不想回,那也无妨,公主自会将驸马照顾得很好,全可不劳夫人担忧。”
在皇宫那种地方,杀人时常不用刀。这侍婢想来是历经历练才能被信阳选中带出宫来,这番话说得自然是头头是道,却处处是刺,扎得九丫很是不爽。若是从前,定要跟对方评评理,然而与杨三公子相处久了,九丫发现一种即快捷又简单的处事方法,那便是不讲理。今日做师傅的坐在旁边吃着栗子赏着戏,她这做徒弟的自然得好好表现。
于是在侍婢端一副指高气昂的架子时,九丫拧了个笑,客气地道:“相公向来是由我照顾,现在要换人照顾怎能放心,要带他走倒是可以,不过得让我放心才行。这样吧,你们口说无凭,我看你今日就不用回了,留在这里照顾相公吧。照顾得好,相公便被你们回去,若照顾得不好,那便继续照顾,直到我满意为止。若你不愿意,那便自已回去向公主说明吧,可不是本夫人不放人。”
侍婢是伺候公主的,哪儿容得他人使唤,且除了公主哪儿有人敢使唤。因此当九丫说出这话时,她睁大了一双眼,心头刚是又气又急。
九丫只当不见,亦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我瞧着你这身衣裳很是不便,便让茗玉带你下去换一身吧。”说着将茗玉召到面前吩咐道,“你还有衣裳吧,给她换一件吧,那种劈个柴烧个火不会缚着手脚的衣裳。”
九丫一直觉得衡量一个丫鬟好坏,便要从劈柴挑水烧火几方面进行考量。就如同茗玉这般,丝毫不比大志差,所以她觉得茗玉是个好丫鬟。如此看来,信阳的侍婢定不是好侍婢,就在茗玉拉着她去换衣裳时,这宫里来的姑娘却话也没说一句便告辞了。
得知这消息,九丫颇为苦恼,拧着眉对一旁练字的杨宇桓道:“我不过是想给自已一个台阶下,本琢磨着她待上半日,便让你离开。她这么一走了之,似乎代表着你不用回去了。”
“半日?你这苦心她确是误会了。”杨宇桓挑了挑眉,一副“在我面前你又何须装蒜”的模样,接着看了她一眼,话风一转,又道,“我不记得你问过我愿意与否。”
九丫腆着脸一笑,“我的不就是你的,况且,我觉得醉仙居确不是长住之所。明日你也该日日上朝了,我可是担心你会被某些人烦。所以,去别院吧,你与我,若是公主跟来了,大概也会被蛇虫鼠蚊给唬住的。如此,他们便没话说了。”
这是九丫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且自觉他会乐于答应,然而闻她此言的杨三公子却是一怔,手中的笔重了一分,墨集在纸上晕成了一团黑渍。回神后,他索性放下手中的笔,开口道:“别院,怕是去不了了,如今形势与从前稍有不同,进城容易出城却难得很,需得有监国的手谕。”
监国,太子殿下是也。
据杨宇桓说,自皇帝卧病在床,因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事务便交由监国处理。太子无能是天下皆知之事,但自古便有“上无能下有才,国亦兴”的说法,治国之道多靠着下面的能人志事,而当今太子坐下高人便首推一人,这人便是其舅谢太尉。
如此,谢太尉并着谢皇后便掌着本朝的大权,但大权在握的郭氏一族却有两个忧愁,其一是一直颇具威胁的晋国公,其二则是近年颇受恩宠的淑妃及其子。
“那老爷与太后娘娘……如何打算?还有爷爷可知临安的近况?郭氏这作法可算得上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因在刑部,九丫不知临安之事,而这几日也一直窝在醉仙居且无人向她提起,如今听他提起,除了有些懵,能想到的也就这个问题了。
“阿九,你应该知道他们如何打算的。”他只是如此回答,可见她的问题实在是蠢。
如杨宇桓所言,杨氏一族依然秉承着互不相帮的原则,加之信阳嫁入杨府使得局势更为明了,如此一来,便冷落了另一边的门庭。
自刑部回来后,这是九丫第一次出行,老板娘特为她准备了一辆颇为低调的小轿,并叮嘱她路上若遇上个什么事儿,千万不能胡乱出头。九丫觉得老板娘多虑了,没答理她便出了院子。
循道而行,九丫隔着轿帘向外望,道旁的芙蓉花已经凋零了,与一月前的秋色差了太多,而最重要的是城中已是兵多民少,一路走来也不如从前热闹,就连市集上大多数人也都匆匆来去,真坐在茶寮里喝茶的也都少言寡语。
“现在敢出来晃悠的要不是胆大的就是命硬的。”随行的茗玉压低声音道。
九丫拧着眉,亦将声音放低,“这一个月都是这样?”www.xiumb.com
茗玉凑过头来,“差不多吧,也就是一月前开始宵禁,现在时间越来越长。所以待会儿小姐得快些,过了时辰就不好了。”
两人说着,轿子便近了皇城。远远望去,一向大敞着的城门,今日却只启了半扇,且有几个身着禁军服饰的人守着,其中一个正挡在一个丫头模样的姑娘面前,虽是一身威武正经的模样,但那一伸手一说话却带着十足的痞气,着实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九丫见过登徒子,却没见过披着哪军服的登徒子,在禁军这种军纪严明的队伍里兴许也是难得一见的。她一时好奇,便伸了头出去。
这行径与老板娘所说的“出头”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就在她盯着登徒子时,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那双不太友善的目光。他回过头来,与轿中之人一望,愤然地道:“看什么看?你,见了本官爷为何不下轿?”
此时正瞪着一双眼走过来的登徒子官爷,九丫其实识得,他不就是谢太尉之子,信阳之表兄,柴胡之仇敌吗?她还记得自已与他似乎也有些恩怨,不过当日得罪他时,她作男装打扮,如今这情形对方怕是没认出她来的。
愣神这片刻,茗玉没能拉住这谢公子,轿帘被对方掀了起来。九丫颇淡定地使开干着急的茗玉,自轿中悠悠地走了出来。
大概是因她气势凛然,谢公子竟被逼得退了一步,幸亏及时镇了神,随即开口喝道:“你进皇城有何事?”
九丫白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答:“怎么?难道我去见我表哥都要向谢大人汇报?若每个人都要事事上报,我怕大人会累死。”
谢公子闻言气得脸色发白,咬着牙发狠地道:“你表哥是谁?”
“郡王爷。”三个简单的字伴着一抹秋风般的笑,九丫的回答竟让对方愣了许久。
郭氏一族要如何对待她这个异党,是寻着个错处再将她拘禁起来,还是信守承诺由着她逍遥自在?九丫很想知道。然而看着对方一副闻了臭屁却强忍着的憋闷模样,她止不住一笑,转身回了轿中。
“既然谢大人没什么可说的了,那我便先行一步。”她说着顿了顿,错过帘子望了眼方才被调戏的小丫鬟,琢磨着既然有今日这一面之缘,那不如提携她一下,便在迈进轿子前抬起时又补了句,“那丫头我认得,若没什么旁的事,我便带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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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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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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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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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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