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怂了怂脖子,趁着她还算清醒时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公子说,十日之内得清理完。”
十日!十日可以做很多事。比如从临安启程的话,去建昌大概需要十日。再如从杨府挖条地道,通往府外大概也需要十日。然而这许多事里面,肯定不包括这一大屋子书。
大志十分同情,走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别想太多,想得太多死得越快,倒不如快点开始吧。”
九丫五脏六腹都烧了起来,但是大志的话却如同冷水一般,彻彻底底地浇熄了她最后一点点火种。
于是次日,次次日……九丫除了睡觉,几乎都待在书房里,直到第三日,大概是因为太困,她倒在了书堆里。
杨宇桓却正好这个时辰进来监工,一旁忙着下苦力的大志一见主子进来,忙伸手推了把趴着的九丫。九丫将将睡着,呜咽了一声却没醒过来。他又想推第二把时,杨宇桓止住了他。
“你先出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就成。”
大志会意,起身走了出去,边走还边琢磨着,这公子跟阿九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前几日,他自以为从九丫口里打听出了些消息,可是昨日九丫却在他再次提到“折腾”两字时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两个字是可以乱用的吗?我告诉你大志,我跟你家公子除了那张卖身契,没半两银子的关系。”
可是那张卖身契可值五千两,五千两的关系已经够他家公子用一辈子了,大志是如此觉得的,只是唯一让他闹不明白的是,他能看出公子是极心痛阿九的,可既然如此为何还将她折磨成这样?他望了眼已经累趴下的九丫,深深地觉得杨宇桓爱好独特。
门在大志离开后阖上了,杨宇桓伸手拾掇起散落在九丫身边的书本。拾着拾着,不自觉地就将目光落在了她脸上。她头枕着一摞书,身子半侧着压着一堆,手上拿着本,头上还顶着一本,这模样倒是憨得颇有文化。
将她手中的书抽出,放到了一旁,杨宇桓觉得这几日对她是太苛刻了,不过这似乎也怨不得他,他可无法保证她出府后,不会再听到些添油加醋的谣言。
中秋那日,信阳硬是拉他去看御花园里赏月,结果月赏得好好的,却不知哪儿飞来一只巴掌大的蛾子一准钻进了信阳的衣裳里。这飞蛾不咬人,却着实吓坏了养尊处优的公主,她喊着嚷着,最后竟然直接将衣裳脱了。他虽与公主自幼熟识,可圣贤书也读了这么些年,正当他觉得大事不妙时,却看见郡王爷站在花篱后。
“杨宇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勾当,我都告诉阿九了。你快将阿九交出来,前晚之事我便不再追究。”昨日一早在工部大门处遇到柴胡时,他便是这样说的,看来郡王对自已的误会不小呀。xǐυmь.℃òm
虽然郡王爷很是生气,不过他自然有对付的方法,“前晚,前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前日有人看着王爷在市集将人带走的,似乎应该微臣向您要人吧。”
杨宇桓出了名的脸皮厚、嘴巴贱,黑能说成白,白能说成花。柴胡哪里是他的对手,于是一场对决自然就败下了阵。
杨宇桓看着眼前睡得很香的九丫,微微蹙了下眉。就她那晚骂他的力度来看,他早料到她已从柴胡口中知晓了此事,但她却选择闭口不淡,她自欺欺人,他倒是乐在其中。他伸手拂了拂她微蹙着的眉头,顺便将披在自已身上的一件外袍脱了下来,正要将之披在她身上,却见她眉头微颤了下,一声“杨宇桓”亦是此刻自她口中吐出。
他微惊,以为她醒了,拿着衣裳的手就此顿了顿,然而一刹后却意识到那只是她的梦呓。她居然在梦中叫自已的名字,虽然一直觉得她心里有他,可与亲耳听到这般真切。他心里微微一颤,忙将衣裳盖在了她身上,生怕她被秋风惊着了。
然而就是同时,第二声恰如其分地响起,“杨宇桓,你这变态。”
杨三公子前一刻还欣慰笑着的面皮顿时一沉,他这次失算了。其实梦里叫着谁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究竟梦到了什么?且被她唤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神仙、妖怪还是魔头?杨三公子不愿再想。
九丫醒来时,杨宇桓已经将她身边散落的书册理顺,又将她这几日来理好的书看了一遍,还将弄错分类的其中几册挪了位。如此一番,除了九丫枕着的那几本外,书房里已经整齐无一文半纸。刚刚睁眼,她还有些懵,冷不丁一个声音在耳边阴森森地响了起来。
“梦到什么了?”
九丫只当是大志,开口便道:“嗯,梦到买了只醉鸡,结果被一个可恶的小叫花给抢走了。”
杨宇桓心口一沉,拧着眉想,幸好幸好,至少还是个人。
九丫离开书房时,杨宇桓还未离开,说是要自己看会儿书,让她回屋去睡觉。对于这突然的恩惠,她实在有些云里雾里,不过她这几日实在欠瞌睡,也没多想,便出了书房,然而刚到门外却见着守在廊下的大志。
“阿九,你完了。”好事者如此说。
九丫拧着眉,“怎么说?”
“你刚才睡着了,我听见你骂公子‘变态’。”
虽然大志故意做出惊恐的表情,可九丫却视而不见,“我骂了又怎么样?我那日也骂了,他定是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所以默认了。”
这话一出,大志的表情变成了狰狞。阿九竟然这么嚣张,他有些郁闷,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而且你还打了公子一巴掌,哎哟,那声音真清脆呢,我站这儿都听到了。你也知道,公子这人记仇,你小心了。”
大概是大志形容得太过形象,九丫如今的表情已不如刚才那般大义凛然,难难出门前看见杨宇桓一手撑着脸,难怪他拧着眉,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一夜九丫又想得多了些,因此再次失眠了,第二日拖着摇摇俗坠的身子推开书房大门时,眼前的一切却让她生生地抽了口冷气。
里外几间屋,前几日被她糟蹋得乱七八糟的书全被一摞一摞地井然地堆放在地上,而且每一摞上面还放了张纸签,写着书的所属类别。九丫随便拿起几本翻了几页,与纸签上的类别相符。她又换了一摞,翻了几本,依然如此。
大志这时正走进来,见她一双眼睁得老大,便道:“公子熬了一夜分好的,不过还剩了好些,还得你自个弄。哎,公子怎么就不顺便将他们搬上书架了,我也省了力气。”
大志颇有些抱怨,撅着嘴走开了,却不见一旁的九丫差点没拿脑袋撞墙。
她想不通,自已得花三日才能完成的事儿,杨宇桓却一晚上就能做得漂漂亮亮。若不是鬼神附身,那便只有一个原因——这些书全在他脑袋里。也就是说他不仅看过,还统统记得,所以一看书名便知道内容,如此一来,便不用像她一样一本本地翻一本本地分。但是,这可是上万册。
将万卷书装进脑袋里,虽然九丫觉得变态了些,可是却因为杨宇桓的插手让事情的发现变得明朗了些。十日之期不用再赶,而且今日她可以偷浮生半日闲。瞅准大志忙得不可开交,她偷偷摸出了书房。
这几日闻够了那些书卷的陈腐味儿,都不知道什么叫新鲜气息了。九丫用力地吸了口,决定去膳房要些糕点来果腹,顺便也慰藉一下大志这几日的辛劳,转过步廊便近了园门,却见半掩着的园门外一人探进门来正向里张望,看那鬼祟的模样,不像是有正经事儿。
她正想出声,园外便已有人先她开了口:“看什么看,送了花便快走,杨府是逗留的地方吗?”
声音越墙而入,很不客气。九丫却因为此话中的“送花”两字而愣了下,紧接着又是一怔,随后忙追了出去。
“等等。”
人并未走远,听到她的声音便回过头来。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正是醉仙居的跑堂的小厮吗?刚才九丫便觉得几分眼熟,如今一看更是亲切呀。
“九公子。”小厮也认出她来。
九丫走近,先向杨府的家仆叙了几话。她在杨府已不是一两日,大多数人都知道她是三公子的人,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如今靠着一尊金装大佛,家仆很给脸面,将人交于她后便离开了。
人一走,小厮便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样,“九公子,我家老板娘让我转告你,迦南坊她已经去过了,但是海棠坊主提了条件,说若能在半月内将花坊的销量提升一倍,才会再考虑接下来的事。这半月期限都已经过去四五日了,却不见你去醉仙居,所以我家老板娘让我借送花的由头来找你,问你可还要继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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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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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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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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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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