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丫已经取下手上的念珠,双手奉上道:“前辈,你给了晚辈这念珠时说过,此物是在我衣物夹层里藏着,但这么些珠子怎会感觉不出。这道观之中自是不需要这佛家之屋,所以敢问不知此物是如何得来,又如何给了晚辈?”
“故人之物自然是留给故人之后。”
九丫问得直白,道姑答得亦是明白,引得九丫欣喜异常,“那这么说娘亲的事儿,你知道?她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半年前你既已认出我,却又为何不直接相告呢?”
虽然她这问题提了许多,可道姑却不急不缓地答道:“这凡尘诸事皆有时机一说,半年前的你与今日的你确不是同一人,自然不得说。而至于你想找的人,你确定要知道吗?”
九丫一怔,觉得这道士与和尚都差不多,说起话来,倒一半留一半,还时时地反问一句,着实让人着急。“都已经找到这里,难道还有假吗?”她急着道。
“有时候很多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强。”
又是她听不懂的道理,九丫没犹豫,依然坚持着,“还望前辈指点。”
道姑叹了口气,拿起身边的拂尘,转身离开,但口中却还是给出了九丫一个答案。
“十日后,你再来观中,到时候便知真相。”
十日,她可以等,因为白尹已经等了十五年。
正如九丫所言,为了找到九丫的娘亲,那个叫玥芙的女子,白尹足足在临安等了十五年。然而时间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相对而言的,愿等的时候十五年算得了什么,弹指间而已,可不愿等的时候便是十日,也会嫌长。
而今,十日,白尹等不了。
决定提前离开临安的事儿,白尹本不打算告诉九丫的,奈何花槿好心,觉得这事儿不应该瞒着她。
花槿找到杨府时,九丫正巧在负俗园与杨宇桓玩叶子戏,却道她好端端地在邹府待着为何又回到了杨府,此事还得从前日说起。
九丫与天静观道姑定下十日之约后,她暂时没了别的安排,整日再在邹府转悠多少会引人怀疑,于是便与柴胡去看皮影戏。为了不显山露水,柴胡换了从前的布衣。
如此低调本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可偏偏这日上的是一拆新戏,引来了不少公子哥儿,其中不乏有背景的。有几个纨绔子弟亦是闹不出什么事儿来的,可偏偏那些公子哥儿觉得戏不好要砸人场子。
戏好与不好,虽说也是看客说了算,可你动嘴归动嘴,动手砸人场子那便是没有的道理了。柴胡自小混迹在茶寮戏堂里,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些伎者的艰辛,一看戏堂前面几桌人又是抛桌又是摔杯子,哪里还忍得了,没等九丫开口劝住,人已经冲了上去。
九丫远远瞧见那几桌领头的一个公子,且不说他的衣着如何,就是后面跟着的跟班帽子上镶着的都是和田白玉。她忙将柴胡的小厮叫了过来,开口问了那人的身份。
小厮自是比柴胡有眼力,如今也是一头汗,“那是太尉大人的大公子。”
“太尉?”若说刚才心还悬着,此时心已经全沉了,据她所知当朝只有一位太尉,二品大员,姓谢,且是当今谢皇后的亲弟弟,因此站在桌子上撸着袖子快要跟柴胡干起架来的不就是皇后的亲侄子。
天下人皆知当今后宫,排得上位的,一是皇后,二是淑妃,一个因为是宫中“元老”,而另一个则是因为皇帝恩宠。而又有传言说,淑妃当初阴差阳错嫁给了徽王,正是拜谢皇后所赐,可见她们的仇是早就接下了。然而眼前这两位如此一闹,会不会让宫里的那两位关系更恶劣呢?
如今别说柴胡这儿子,就连淑妃那娘也是根基未稳,明着跟谢皇后一族作对,大概不会占到任何便宜吧。毕竟谢皇后有自家兄弟撑着,而淑妃有谁,一个因不成气而当着个郎官的弟弟?
九丫觉得这亏不能吃,于是大步地冲了过去,此间已经将面子都装进了兜里,“两位两位,为了一出戏伤了和气嘛,这样可好,我们换一戏堂,这顿还有下顿,我请我请。”
忽然钻出来的少年让双方都愣了下,可是也就一瞬,两人继续吵了起来。
左边的谢公子一句:“小子,你哪条道上混的,也不擦亮狗眼看清爷是谁?”
右边郡王爷一句:“我看你狗眼挺亮的,那你怎么没看清爷是谁?”
这狗一言猫一语的动静着实闹大了些,以至于堂外路过的某人也来了兴致,他朝里一望,首先看到的却是站在一边因劝不住架而兀自抹着汗的九丫。因此来了兴致,径直地走了过去。
此时谢家公子与郡王爷已经动上了手,两个会几下三脚猫功夫。这个扎了另一个的鼻孔,另一个马上还以扯发神功。正打得热闹之时,忽然从人群中飞来一物,还没等围观者与当事人看清,便见两人脑袋一偏,发冠上已生生多了一支筷子。
“谁?”两人同时摸下头上的筷子,同时开口道。
“哎哟,我看这戏这么精彩是想提醒两位可以上台去打,这样大伙都看得清楚,还能买个胜负什么的。说不准这戏码红了,还可托人画个画本传进宫里供贵人们欣赏。”循着声音望去,走出来的是个年轻男子,年岁比打着架的两位也长不了多少,可沉稳的性子却是许多而立之人不及的。
但九丫却有另一番看法,那便是人不可貌相,若有人说杨宇桓沉稳可靠,那她定要说上一句:你他妈将狗眼擦亮一些,行吗?
是了,这人堆里走出来的正是杨宇桓,风流无人匹敌,气势冠压众芳。只那么一句话,台下的两人已经住了手。
转头望了眼围观者大概有百人,刚才还扯着对方头发的手便统统收了回来。丢脸不要紧,这两位可是丢的爹娘的面子呀。
“小子,你记住,日后本公子定找你算账。”
谢公子先行离开了,留下理着衣服回了句狠话的柴胡。
至于九丫,在杨宇桓出现的时候,她已经遁了,只可惜她这速度慢了些。正当她快要钻入人群之时,一只手按在了她肩上。
“我看你挺闲嘛,想必你所谓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九丫一怂,只得转过头来,假笑道:“没有,十日之后才有答案。”
这一时嘴快,竟然暴露了最重要的信息,而杨宇桓亦准确地将其揪了出来,“十日,那便是这几日无事了,那就跟我回府吧。”
九丫悔得差点没给自已一个巴掌,就知道不该答应柴胡还看戏。大概是感觉到她双眼中怨念的目光,先前还整着衣服的郡王爷立马闪了过来挡在了九丫面前。
柴胡够仗义,九丫很欣慰,可杨宇桓只是淡淡一笑,且缓缓开口:“王爷,臣听说你近日病了,如今看来怕是已经痊愈了。臣今日进宫,还听圣上谈起你进学堂的事儿呢,这书可得抓紧读。”
又只因一句话,柴胡选择放弃朋友,保全自身。
如今已是九丫回杨府的第三日,杨宇桓难得休沐。因为天气太过炎热,不便出去走去,于是他让大志在池子摆了桌子,又叫上了几个小厮一起玩叶子戏。m.xiumb.com
九丫的叶子戏其实是玩得极好的,对付邹淼、柴胡这样的对手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可今日她似乎运气不太好。玩了整整一下午,都输给了杨宇桓。她心里火大,自觉不赢上一把自已这张脸以后就只能别腰带上了。
然而她这般坚持却害苦了陪坐的下人们,其中以大志为首。他此时已经是吹胡子瞪眼,心里不但蔑视阿九太过较真,还鄙视自已这公子怎么就不能让阿九一把。
“快出牌呀。”九丫愤然催着杨宇桓。
杨宇桓依旧慢慢悠悠,出了两张牌,正好比九丫的大一点,“哎哟,不好意思,又赢了。”口中这么说着,手还摸走了九丫面前的几个铜板。
大志心里那个寒呀,觉得自家这公子真是妖孽,再看九丫,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他深表同情,却也深感无奈。看来她今日若想赢,那就只能祈求各位神佛了。
大概是大志的诚信感动了老天爷,就在九丫嚷着再次开局时,自园外走来个人,行了礼后,便朝着杨宇桓道:“三公子,迦南坊坊主来访,说是要见您园子里一位叫阿九的,现在要见吗?”
没等杨宇桓回答,大志却先开了口:“见,当然要见。”
于是,一炷香之后,在负俗园的偏阁里,九丫见到了已经十多日未见的花槿。
“阿九,我与公子后日离开临安,这边迦南坊的事务全交由海棠负责。虽然她与你有隙,但你若有急事儿亦可以找她,她得了公子的令,不会为难的。”
这是花槿说的第一句话,却如同交代身后事一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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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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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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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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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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