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醋”字与他眉间的一抹笑将她拉回此时,九丫瘪了瘪嘴,一副“难得理你”的模样。
“我是在琢磨,你让我陪你来这儿,定是怕撞到什么鬼怪吧。”她道。
他睁大双眼,“你如何知道?我告诉你这林子里真的闹鬼,黑山老妖你听地吗?”
九丫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揶揄他,却见杨宇桓一脸惊恐地盯着她身后大嚷道:“就在你身后。”
她本不怕,却因他的声音吓得真转了头,杨宇桓的笑声顿时传来,她气极,追上他,“杨宇桓,你活腻了吧。”
他依然在笑,她却怎么也追不上。
山间风景无限,晨起时的雾气也已散尽。却依然难看清停在林子深处的一辆马车,远处的笑闹声渐渐隐去,车内终于有人开了口,“走吧,回坊。”
帘外的女子看着远处的人,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口中答道:“是,公子。”
九丫回到迦南坊是次日中午,头一日杨宇桓除了让她陪着去郊外祭了亡母与“亡妻”,后来还去了杨氏祖庙,再去湖上泛了会儿筏子,去酒楼喝了点小酒,晚上还拉着她看了几个时辰的星星。要不是最后她困得直接躺在了在房顶,他一定会折磨她到天亮。虽然睡到了巳时,可她的精神还没有恢复过来。
打了个哈欠,九丫信步进了坊门,刚走没两步,却听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哟,你这是一夜风流去了吗?这日头都过午了还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不用看九丫也已熟悉这声音,不由得止了步子,半侧过身笑道:“海棠姐姐,今日我可没迟到。”
海棠今日似乎心情极好,竟也不跟她争辩,笑着转身走了,只是离开前还不忘道:“你迟到与否不重要,关键在于公子作何感想。”
九丫莫名其妙,看着人走远了也没琢磨出什么意思,便只当海棠胡说挑衅逞口舌之快罢了。于是也不再多想,转向去向水榭的路,然而偏生又生出事儿来。
“九姑娘。”
此次叫住她的是花槿的使唤丫鬟,她比九丫还长两岁,平日里对人十分客气,确是随了花槿的性子。丫鬟是领命前来引九丫去见花槿的,九丫到园子时,花槿正拿了本书看,大概是太过认真也没发现人已经到了,直到九丫开了口她才抬起头来。
“哦,来了。”花槿给了个笑,却依然有些心不在焉,“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早起时公子不太舒坦,所以让我告诉你今日不用去水榭了。”
九丫微怔,接着忙问:“可是身体不好了,严重吗?我这就去找郑太医来看看。”
见她这般紧张,花槿暗叹了口气,“身体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说不太舒坦而已,已经找大夫看过了,确没什么大碍,你不用过于担心。”
大概是有前次不辞而别的事儿,九丫哪儿能不担心,蹙着眉便道:“花姐姐,你们不会又瞒着我什么吧。”
花槿一笑,“若我有事瞒着你,那便教我不得善终。”
九丫一惊,再不敢说其他,虽然依然心存疑惑,但终于还是依了花槿的话,“那我明日再来。”
人走后,花槿依然拿起那本书来看,看了半晌却发现自个竟然拿倒了。她抽了抽嘴角,用眼瞟了旁边的丫鬟一眼,似乎没被人发现,便默默地倒了回来。但她再淡定,近旁伺候的人哪儿能看不出她心绪不定呀。因此待了片刻,花槿总算开了口:“你说昨日公子与海棠出去过一趟?”
丫鬟点头,“是啊,乘车出去的,那时你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他们也回来了。”
“可说是什么事儿?”
“没有,需要找那车夫来问问吗?”
花槿摇头,默了片刻才着声,“倒不如直接叫海棠来,一问便知。”
丫鬟会意,匆匆地出去了。
看来真是出事儿了,花槿却琢磨不出,今晨白尹将她叫了去,然后告诉她近日让阿九暂不用去水榭。虽然没说原因,却不难察觉出他脸色不太好。想着刚才说的“不得善终”的狠话,花槿拂了拂额,心想自已确是不知,所以也不怕遭报应了。
因为在迦南坊吃了闭门羹,九丫只得又回了临安。杨宇桓亦从翰林院出来,正巧在街上撞上,见她有些失落的模样,不由得问了句,“怎么着?被撵出来的了吗?”
九丫硬撑着面子道:“公子看我今日犯困便让我提前回来了。”
杨宇桓撇嘴,“那可别想明日将这时间补回去,本公子是有原则的人,该如何便如何。”
九丫顿时哼了一声,心里却琢磨着他这“建议”倒是十分不错,心里便开始盘算着明日怎样早些摆脱杨宇桓。
然而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次日当九丫成功脱困,去到迦南坊时,却又被花槿半路截了去,并且让她没想到的是,今日的说辞与昨日还是一样一样的。
“公子到底生了什么病?”九丫此时眉头已经拧在了一起。
“你真这么担心?”
花槿的话让九丫云里雾里,可答案却是不用多想的,“自然担心,花姐姐何出此言?”
“我只是觉得,你似乎不太信我。”花槿浅笑,答得极漂亮。以至于九丫一听立马解开了眉头,轻声叨了句,“我并无此意,只是公子确没大碍吗?”
“若公子有事,那我便不得好死。”
又是个毒誓呀,不过说法却与前一日的不尽相同,花槿当了这么些年的坊主,自是有方法应付。这不,九丫似乎就被蒙骗了,眼看她已经要迈出门槛,可在这时又拆了回来。
“花姐姐,昨天你说的话还算数吧。”
花槿嘴角一抽,立即用笑掩去了情绪的波动,“算,自然算。”
九丫这才放了心,转身离开了。而已经从海棠口中知晓一切的花槿,此时是一头冷汗,暗暗地念叨着,公子啊,花槿冒着生命之险为你做的,你可得记在心头呀。
花槿叹了口气,还能看到九丫离开的背影。阿九分明是关心公子的,但也许这还不够,抑或并不能代表什么。她知道这个道理,公子亦然。但是有些事并不是逃避便能有个结果,许多年,白尹都没有如此不理智了。是幸还是不幸,只有公子自已才清楚。而某些人,他终究要面对,只是需要多一些的时间。
有时候时间确是最重要的因素,可九丫是个急性子,偏偏等不了太久,于是就在次日,她再来到迦南坊时,花槿再没法儿应对了。
“花姐姐还这样说,只怕是当我脑袋不好使吧。”听到花槿的话,她如此回答。
花槿暗想,我可没当你是傻子,只是公子如此觉得罢了。然而,心头如此想,可嘴上还是很淡然,“公子确是无恙。”
九丫再不与她多说,转身便出了园子,直奔水榭而去。花槿倒是跟着,却跑不快一般,远远地跟着嚷着,直到人被海棠拦了下来,“公子不愿见你,你去了也是一样的结果。”
九丫从来都没当她是坊主,说起话来也不如与花槿那般客气,“见不见,我自个去见了便知,用不着你来掺和。”
海棠气势很盛,“你自已做过什么,你自已清楚。”
“我做过什么了?”九丫见几次都被对方挡住去路,顿时发了火。
海棠像是面对必胜的敌人,叉着手笑道:“你前日与……”
然而话音还未落,花槿终于厉声开口,“海棠,这事儿由不得你多嘴。”
左右是迦南坊的当家,海棠再自负亦是不敢违了她的意,立马收了声。九丫却占了个便宜,趁着几人大眼瞪小眼,人一烟溜儿跑了。海棠心里一急,转头向花槿道:“花姐姐,你这是故意让她前去的吗?不想见她,可是公子亲口提的。”
花槿白了她一眼,笑道:“我们都是为了公子,只是方法不一样而已。”琇書蛧
九丫几日来第一次见着白尹,水榭的门半敞着,他依然是背对着门庭席地而坐,手中执笔,似乎正在画着什么。
好好的,确是好好的,花槿没有骗她,然而为何几日来都不让自已见他。她心里一沉,步子也便止住了。难道是有什么隐疾?那会是哪方面的?她正胡乱的想着,门内的人却已经识出来人的脚步声。他笔下一顿,柳枝被墨汁污了一片,索性放下了笑。
昨日花槿来见他时说:“最多三日。”
“三日便三日。”他当时如此作答。
然而身后的人,哪里捱得过三日。他终于放下了笔,微侧过身道:“进来吧。”
九丫听了这声,终于走了进去。好好的,除了那双眼,还有微微发白的脸色,他与平日无异。她琢磨了片刻,忍不住开了口。
“公子……你若有什么隐疾,只管与我说,我定不会……”她想用嫌弃,可又觉得这俩字不好,便用了,“放弃你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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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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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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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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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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