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白尹喊了一声,几步开外便传来她的回音,“公子,那边人少。”
白尹停在原地,只道:“你不领着我,我怎么过去?”
随着这声音,九丫果然跑了回来。身在林中,河灯的火光不怎么分明,却斑驳地将光影投向林中之人。看着白尹朝自已伸出的手,九丫心跳得快了些,片刻后终于伸过去让他握紧。
“去河边吧。”白尹终于不怕她逃了。
九丫低声应了,就这么牵着他朝前走。这牵个小手本也没什么特别的,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如今白尹自认为牵着九丫的手便能让自已走上正路,可是他却想错了。九丫从小到大,还就没走过这种路。今夜亦是如此,当她牵着他顺着缓滩向河边走去时,心里这么一急,脚下这么一滑,手上那么一拉扯,于是双双摔倒在滩上。
这处在河边林子里的河段没有河堤,河滩上青草在上淤泥其下,两人的身上的衣裳顿时面目全非。九丫自已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看着向来轻尘不染的白尹也成了泥团,她一怔,接着竟大笑起来。
白尹蹙着眉,依然坐在地上的他很是恼火,本是一身的不自在,但九丫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时,他却顿时挑起了嘴角。便是遁着那一丝的笑意,白尹伸手过去正中九丫的鼻头。
九丫还自个乐着,忽然被人偷袭让她顿时一愣,望向白尹难得的痞笑,她也来了兴致,抓起一把泥团便掷了过去。白尹双眼无用,但耳朵却比常人灵,在这黑漆漆的河边他顿时占了上锋,接连几次都偷过了她的攻击,并且还都反击成功。
虽讨不了好,九丫倒也乐在其中,瞅准对方歇气的空隙便要反败为胜,哪知道刚靠过去却上了他的当,一双手冲着她的脸颊便抹了过来,可怜她也算貌美如花,如今却成了貌如地瓜。她哪里肯服输,一边退后一边道:“杨宇桓,看招。”
话音一落,一团泥正中对方面门,这是她第一次得逞,只因为那三个字。杨宇桓!是的,她竟然无端端地叫出了另一个名字,而且自已还全然不知。
看着白尹的那张脸被自已糟蹋成那样,九丫顿时笑了起来,但片刻后竟发觉白尹再无还击。她愣了愣,心里琢磨着,莫不是公子心眼小,输不起吧。想到此,她又向他扔了团泥,但是白尹还是一动不动。
“公子,我错了。”终于发现自已闯了祸,九丫上前道歉。
白尹心里一直琢磨着这是不是九丫的战术,然而她却又开了口,“我不应该把你弄得这么脏。”
白尹抹了抹脸上的泥,觉得自已是多虑了。虽然道歉,她大概不知道自已错在哪里吧。他心里颓然,只指了指河边道:“还是去放河灯吧。”
夜已深,人渐去,唯有河中的花灯依然飘浮在水面,一盏灯一人愿,如此多的愿望天上的神仙可真能收到。
回迦南坊的马车上,九丫告诉白尹,自已刚才许下的愿望是他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而他,在河灯飘离前忘了许下愿望。
“公子许的什么愿?”九丫却止不住追问。
白尹望向窗外,许久才开口道:“阿九,三个月后随我北上好吗?”
襄阳,迦南坊在经历朝廷的打压后迁居之地,白尹二十岁前亦居襄阳,而后因为某人而来了临安,一住十年。如今他终于决定北回了,并非如前次一样去一两月而已。他昨夜所提的北上便是,再不回来。
因为这事儿,九丫一宿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眯着了一小会,错过了早膳的时辰,饿着肚子到处觅食的她在前厅见着了花槿。
大概是见她精神不济,花槿一准猜中了她的心思,便问道:“怎么?舍不得离开?”
这问题九丫纠结了一夜,如今倒能答出个所以然了,“只是觉得忽然要离开一个自己已经熟悉的地方,所以有些闹心。”
花槿点头应道:“也是,想当年我自襄阳来临安时也闹得慌,不过闹的不是心,是肚子,一连腹泄了七八日,才缓过来。你要是去了,估计也心痛个十天半月就好了。”
这番话倒是说得云淡风清,但听话的人着实颤了一颤,片刻后才咕噜了句:“也不知道有得治吗?”
花槿不闻,只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若耽搁了去杨府的时辰,只怕那杨大人又要使损招了。”
九丫还沉浸在北上的话题中,于是随口答道:“不用去了。”
“咦。”花槿挑眉。
九丫顿时一怔,也不知作何想法,忙着补充道:“今日不用去。”
花槿瘪了瘪嘴,兀自喝了口茶道:“这杨大人的伤也不知何时能好,我琢磨着也不至于等个三月吧,说不定过几日便康复了,那你们也能早些动身北上。”
九丫耳朵听着,嘴上却没了声响。三月,白尹确是为她才等这三月,可是自己为何不告之实情,她心情再次颓然,在花槿的目光转身自已,忙找了个借口遁了。
关于北上之事,白尹竟然没再提过,而九丫更是没再谈起。次日花槿依旧备好了车送她回杨府,她蔫蔫地坐在车上,一路上都闷着声儿,就连赶车的大叔也止不住好奇起来。他心里琢磨着这丫头平日话最多,怎么今个就哑巴了。不过这个这个年纪嘛,不就是为了些风花雪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他顿时一笑,开口便道:“东边日出西边雨,倒是无晴还有晴。”
九丫正深思,对方的话只听得后半句,心头立马一怔。这几日来都是这他送自已去杨府,多少知道她与杨宇桓的事儿,她一直觉得自已行得正便不用避嫌,可没想到今日他拿这说事。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如此多嘴,她顿时拧了眉,“大叔,我对他可没情。”
车夫大叔嘿嘿一笑,“你说对谁呀?”
九丫眉头再紧,“那姓杨的。”
“哦,”车夫大叔长嘘一声,又唱了起来,“东边日出西边雨,倒是无晴还有晴。”
这次她可听得清楚,于是脸面上顿时一热,幸亏此时马车已至城门,她匆匆下了车,选择了步行入城。
自从前日知道杨宇桓装病后,这杨府她自然是不用再去了,但谎话已经撒下,整日赖在迦南坊定会惹人嫌疑,可是这大半日的时辰,到底要怎么打发呢?今日过后明日又怎么办呢?难道真的一直隐瞒直到三月期满吗?
一想到这些烦人的事儿,九丫差点没哭出来。此时日头已经露了出来,暑热四起,站街上怕是会中暑吧,虽然心情不太美妙,但她还不至于到自虐的地步,因此四下望了一眼,看准了东首一小茶铺,走了过去向老板要了碗茶喝了口,还不忘忧郁地叹了口气,“哎。”
“哎。”又一声,不过这次不是她发出的。
谁还能跟她一样,发出这感天动地的太息之声。九丫很是好奇,便循着声儿转过头去,而此时对方竟也正转头望向她。
一这眼,似乎带着前世的纠缠。书里说,兄妹都是前世的仇人,因为这一世要化解仇怨,所以才成为血脉相连之人。是了,坐在九丫后面的人,正是她的大哥邹公子淼。
“阿九,你怎么在这里?”邹淼先开口。
九丫瘪嘴,“我为何不能在这里?你邹学士都这么闲,我一小厮自然无事。”
邹淼被她一抵,没了语言,但向来好脾气的他也不介意,反而端着茶坐了过来,“那,你为何叹气?”
九丫看他垂着眉眼,又想到前日醉仙居的情形,顿时来了兴致,“你不知道我为何叹气,但我去知道你为何叹气。”
邹淼顿时抬眼,一脸的不相信,至于前晚自已喝醉后所说的话,他大概已经不记得了。九丫看他表情生动,难道被他博得一笑,而戏谑之情更添了一分。她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将耳朵贴过来些。
邹淼很是听话,真就凑过头去,然而从九丫口中吐出的三个字,却好像魔咒一样顿时将他击溃。
“余有年”,她说的正是这三个字。他唾了口唾沫,接着干瘪地扯了扯嘴角,终于挤出个哈哈大笑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九丫也学着他的样子大笑,连那干瘪的语调都一模一样,“我说让你苦恼揪心长嘘短叹的那个人正是余有年。”
“不是,你胡说。”邹淼恼羞成怒。
他这大哥果然还是喝得烂醉后可爱且坦诚一些,九丫如此觉得,她淡定地喝了口中茶,看了眼脸涨得发红的邹淼,悠悠地道:“可是你自已说的。什么秦家小姐,什么……”
话还没说完,邹淼已经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是七夕那晚对吗?啊,我竟然真的什么都告诉了你。你不许乱说。我还说了什么?啊,怎么我都不记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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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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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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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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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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