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辽掀开床单,顿时惊起了一阵灰尘,伸手从灰尘中拿起那两个头盔,正要转身出门,却被梅云书拦住了,她伸手一指箱子,问道:“箱子里是什么?”常辽不愿意冲撞她挤出门去,可心里也不想回答她、甚至都不想理她,就只好站在原地,将目光转朝一边不去看她,也不吭声。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她忽然拉住他的左臂轻轻晃了晃,用一种带着鼻音的撒娇口吻说道:“老公,你打开让我看看,不然我想着心里就难受,你让我看看我就心安了。”
常辽被她这一声“老公”唤得心也软了,撇撇嘴,也没吭声,将两个头盔放在一边床垫上,把箱子上的包和琵琶拿开,将箱子拖到面前床边,转了密码,就打开了箱子,退到一边让她看。箱子里左侧三分之一是三双夏天穿的凉鞋,右侧三分之二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两摞衣物。还有那副原本挂着的《北岳中秋遇仙图》,去年接到钟玉汝打来的分手电话之后,常辽也卷起来放了进去,就斜斜的压在两摞衣物上。另外,那本大相册插在箱子盖的夹层兜里,就这么几件东西。
梅云书一伸手就拿起了那轴画:“这是什么啊?”说着就一手提着上轴在身前展开了。
这幅画是2003年中秋节到恒山去团建,回去之后,常辽以记忆中那晚上钟晴为大家弹琵琶的画面为原形画的一张条幅画。画中天空一轮明月高悬,月下近处就是钟晴在弹琵琶,远处的山峰、以及山峰上的宫观庙宇影影绰绰,好似天上的琼楼玉宇。左侧的留白处题了画名“北岳中秋遇仙图”,以及一首常辽自己写的诗——“中秋恒岳行,琼楼玉宇清。造化钟神秀,明月被我晴。”右下角的落款为“葵未秋四川常大手绘记钟晴反弹琵琶”。m.χIùmЬ.CǒM
梅云书盯着画仔细看了一会儿,就左手提着上轴上的挂绳,扭头问常辽:“这画是你画的?”
“嗯。”常辽心里有气,只在鼻子里答应了一声,本不想再说多什么,可又想到万一她要让把这画也扔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当初我画了送给她的,现在已经是她的私人物品,不是我的了。”
梅云书撇撇嘴,就没再说什么了,伸出右手捏住画上轴一端,似乎是想双手捏着上轴卷起来,可左手刚松开挂绳准备去捏另一端的时候,右手却似乎没捏稳,画轴一歪,眼看就要掉落,她急忙左手一抓,抓住了画纸的左侧边沿,画的上轴也同时从她右手中掉落下来了,“呲喇”一声响,紧接着又是“砰”一声——画的上下轴都跌落在地,她左手里依然捏着画纸一边,画纸从她手捏的左侧边沿靠近上轴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斜斜的穿过画纸,贯通到下轴靠近右侧的地方。
常辽顿时只觉得被撕裂的不是画,而是自己的肌肤,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一阵很清晰的剧烈疼痛,浑身一阵颤抖,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梅云书微微撅着嘴看着他说道:“老公,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
“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明白!”常辽一声怒吼就打断了她,双眼瞪着她,双手紧紧握着拳头,不停的颤抖。她呆了一下,紧接着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大喊道:“你吼我干嘛?我故意的又怎么了?你舍不得,你找她去啊!”说着就捂着嘴跑出去了。常辽顿时也呆住了——是啊,她才是自己的女人,怎么能为了一张画就这么对她?
听到隔壁房间门被重重摔上的声音,常辽回过神来,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她依然还在大哭,常辽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了一下,得出了三点结论:第一,自己对钟晴的依恋似乎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淡去了,依然还是那样的炽烈,只是掩埋得更深了,平时看不出来,渐渐的就连自己也以为淡忘了。第二,听到梅云书的哭声,心疼。第三,日子还要过,过去的遗憾已成定局,无力回天,现在、将来的才是自己能把握住的,要好好珍惜,不要再成遗憾。
想明白了这几点,常辽赶紧转身出门,来到隔壁房间门口,一拧门把手推开门,梅云书正哇哇哭着,从衣柜里将她的一些衣服拿出来扔进身旁的一个箱子里。他赶紧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宝贝,你这是干嘛?”梅云书使劲挣扎着哭喊道:“你放开我,你找她去!”
常辽不但不放,反而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她死命挣扎,但是被抱得太紧,挣扎不开。他在她耳边说道:“宝贝,我刚才认真想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爱你。”梅云书顿时就不挣扎了,也将他抱得紧紧的,趴在他怀中呜呜痛哭。
他又哄她:“宝贝,别哭了,再哭眼睛肿了,明天还要录节目呢。”梅云书当真就勉强止住了哭泣,在他肩上蹭了蹭眼泪,抬起头来看着他哽咽说道:“我把什么都给你了,什么都为你想着,你为了她的一张画就吼我,我委屈。”
“嗯,我知道。我一时冲动了,没控制好情绪,我错了,对不起。”常辽说完就在她两只眼睛上各亲了一下,将她的泪水吸进嘴里,感觉咸得有些苦涩。又说道:“你快去用冷水洗洗眼睛,不然睡一觉起来,明天就该肿了,没法上镜头了。”
她仰面看着他,眼噙泪水,就甜甜的笑了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道:“老公,我也爱你,你不要这么对我。”说完就放开他跑进卫生间去了。
常辽愣愣的站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想了想,就又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将掉在地上的破画拾起,小心翼翼的卷起来放回箱子里搁好,锁上箱子,又把包和琵琶重新放到箱子上,把那个床单盖好,然后拿起两个头盔,迟疑了片刻,暗自咬咬牙,转身出门,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
来到垃圾桶旁,掀起桶盖,举起手就准备扔进去,霎时当年的那些往事就像电影快进似的在脑海中闪过——在学校食堂的初次相见,报到那天她迟到了,那个下暴雨的夜晚,在厂部食堂包房里摔碎的杯子,常晴河边大石头上第一次亲了她的脸颊,瓦斯爆炸那天她当众做出的承诺,道歉不准鞠躬的警告,她熬好鸡汤送到一大队三中队却在宿舍门口睡着了,她撺掇自己穿着脏衣服去蹭陈秀华,中秋节恒山她在月下弹琵琶,一起帮寡妇罗美芳,抱着她想要求/欢,雁门关上的一曲《昭君出塞》,雪夜背着她赶路以及去医院,她让自己学高尔夫球,最后的约定和叮嘱,十年巷青石板,她怀孕的照片……
顿时常辽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向下跌落,似乎发出了唰唰的声响,手指一松,砰、咚两声闷响,两个头盔就都坠进了漆黑的垃圾桶里。他仰起头来看天,天上有个不甚圆、也不甚亮的月亮,一声长叹出口,就听身后楼梯口处传来了梅云书轻声的呼唤:“老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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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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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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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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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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