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钟后两人到了小河边,这小河在山谷底部,这段时间是丰水期,河面大约有四五米宽,河两岸有些槐树,不算很多,但都很大。在其中一棵主干约莫一抱粗的大树下,有一块形状近似馒头的大石头,高约一米出头,直径大约三四米,三分之一左右顺着河流的方向斜斜延伸进了河里,而且石头上面向小河下游的一面,刚好有个宽约两米左右的凹槽,像把巨大的椅子似的,再加上白天的时候,正上方大树的枝叶正好遮荫,所以常辽平时到河边来钓鱼都是来这儿,往往在大石头的凹槽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两人来到大石头旁,常辽将东西往一块大石头上一扔,让钟晴先坐着休息会儿,自己就到四周找了些树枝来,就在大石头上生火,只是时值夏天,昨夜又刚刚下过大雨,树枝野草都含水充分、不好烧,只能先用纸引火,再烧稍微干点的小树枝,然后再逐渐加点稍大的树枝,两人一起动手,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总算生起一小堆火来,却已被熏得眼泪直流,满脸烟灰,相视而笑。
两人围坐在火边,各自用树枝戳了一个馒头抬在火上烤着,明亮的月光从树叶间隙落下来,洒在河面上、石头上、两人身上,四周一片斑斓,互相看看,目光相接,彼此眼睛里都泛着光彩。想起过去这一天多的事情,常辽心里颇有些感慨,真称得上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人生无常原来真不是无病申吟的感慨。
想到下午在食堂里和陆名章摔杯子,以及临走时那一眼看到的陆名章的脸色,先前还和钟晴说自己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不能离开这儿,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事已至此,是走是留难道还由得自己吗?如果陆名章要让自己滚蛋,难道自己还能留下?想着常辽又觉得心里烦躁起来,情不自禁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听他叹气,钟晴就轻笑着问道:“怎么了,叹什么气呢?”
常辽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就是想着今天这些事情,心里有点烦。”
“你是不是担心,今天下午这么一闹,回头陆名章不要咱俩了?”
常辽又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确实是有点烦心这事,不过倒不是怕陆名章不要咱俩了。今天下午那事,我也觉得陆名章挺无耻的,但也就是在心里这么觉得,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肯定不敢表现出来,可当你摔了杯子出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我应该跟你一样,所以也摔了杯子跟着你出来了。这事即便现在想来我也不后悔,我觉得当时就应该那么干,挺过瘾的,如果时光倒流回去,我还会那么干、还会跟着你一起走。真正让我烦心的是,我不知道被开除之后,该怎么跟我家里交代,我父母肯定会很恼火、很难过。”
钟晴将烤热的馒头送到嘴边吹了吹,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嚼起来,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堂堂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金融系毕业,国内金融专业王牌了,还怕找不到个工作啊?就是再去别的投行也没问题。如果陆名章开除了咱俩,你先别告诉家里,他明天开除咱们,咱们后天就回北京重新找工作去,无非也就是多耽误半个月、一个月时间,反正咱们现在手里还有钱,你有1000多,我还有4000多,加起来5000多,足够咱们生活两个月了。等找到新工作之后你再跟家里说,事情都已经过了,你父母肯定也就不会往心里去了。”
“唉,不行啊,要能这样我就不烦了。”常辽轻轻摇摇头说道:“我弟弟常远现在在成都上大专,9月份大二开学得交一年的学费、住宿费,再加上点生活费,起码也得准备6000块钱。我跟你说过我家的情况,这几年欠了不少债,没什么积蓄,我爸他们单位效益不好,一个月还不到2000块钱,我妈给人打临工,收入很不稳定,好的时候也就2000多块钱,有时候一个月就几百块钱。所以常远这笔钱原先计划着从我这儿出,今天我寄了4500回去,下个月8号发工资再寄4500,一共9000,就够了,还剩一部分我妈可以拿去还债。可现在我这工作如果丢了,即便能在半个月、一个月之内重新找到个工资差不多的新工作,可拿到工资也没那么快,下个月我就没钱寄回去,最快也得到10月份,可常远等着交学费,又不能拖。所以这事我不能瞒着家里,得提前告诉他们,让他们早作打算,所以我才头疼。”
钟晴一边听着他说,一边。听他说完,就含糊不清的说道:“这也没什么,我也跟你说过,我家虽然谈不上有钱,可也还过得去,几千块钱随时都能拿得出来。等到时候看,大不了我找个理由,跟我爸妈借几千给你先寄回去,回头咱们挣了钱再还他们就是了,4500块钱,等你重新找到工作之后,也就是一个月工资的事。”
常辽略显无奈的笑了笑,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这样倒是没问题,可就是……可就是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钟晴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咱俩现在算是谈恋爱了对吧,谈恋爱的目的是什么?”
“啊?谈恋爱的目的?”常辽微微一愣:“这个……这个说来可就复杂了,按照苏格拉底的观点,恋爱……”
“闭嘴!别扯那些神叨叨的,我就问你最世俗的目的。”
“那就是结婚啊,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对啊,咱俩谈恋爱了,目的是将来结婚,结婚就意味着咱们成一家人了,既然咱们将来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是理所应当的。反正我爸妈的钱也就是存在银行里赚点利息,眼下暂时没什么用,你拿去是给你弟弟上学用,作用更大,用你们金融学的术语讲,这就是资源的优化配置,是很理性的事情。所以只要你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觉得男人接受女人的帮助就是丢人的话,就不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常辽笑了笑:“你都说了,我这么怂,你得留在这儿保护我。我都需要你保护了,怎么还会有什么大男子主义的思想呢。好吧,我听你的,这辈子就跟着你混了,反正实在不行,大不了咱们一起回扬州去,到你家船上打打杂,混个船东的女婿干干,每天在大运河上飘来飘去,风花雪月的也挺浪漫,将来没准还能升级弄个船东干干,也挺有出息。”琇書蛧
“混个船东的女婿干干?想得美!”钟晴脸微微一红,含笑白了他一眼:“先让船东的千金考察个三五年再说,考察期间,我说东你不准想西,听见没有?不对,不仅仅是考察期间,是永远都得这样。”
“哈哈,行,反正这辈子就跟你混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噎着了,水伺候。”
“师姐请用水。”
“嘿嘿,还挺乖,小辽子!”
上半夜两人还玩的挺开心,烤着馒头,谈天说地、看看月亮,到了下半夜,两人都累了,就依偎在一起睡着了。
常辽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腰酸背痛,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睡了几个钟头,整个腰背没一处不难受的。然后就听到了小河的淙淙水声,还有鸟儿清脆的鸣叫。再睁开眼睛一看,天已大亮,阳光洒在头顶大树的叶子上,泛起一片绿油油的光泽,几只小鸟在树上蹦来蹦去。
他很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可钟晴还靠在他身上睡的正香,所以他只能一动不动的继续靠在大石头上。听听水声,看看头顶上的树叶和小鸟,只觉得这个地方也没那么不堪,特别是在有她的情况下,甚至算得上挺好了。
想到她,低头一看,她的头就搭在自己胸口,看到她脸上有两个被蚊子叮出来的红包,常辽就觉得心里一阵气恼,心想我都还没亲过的脸,死蚊子居然就“捷足先登”了。想着想着,就试探着将嘴往她脸上凑过去,凑到很近的地方,能闻到她脸上昨夜留下的烟火气息了,心跳的怦怦的,感觉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可见她依然还在沉睡,完全没感觉,胆子又大了一分,摒住呼吸,嘴唇又往前凑了凑,已经能感觉到她脸上的汗毛了,等了片刻,她依然还在沉睡。
他暗暗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嘴唇轻轻往下一压,就印在了那张脸蛋上,只觉得嘴唇触到的地方滑滑的、软软的、弹弹的……还有胸口一阵剧痛,急忙抬起头来一看,只见钟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隔着衣服掐在自己胸口上,还左右旋转着,人依然闭眼睡着,脸红红的,可嘴角却挂着一丝甜甜的笑容。他心知中计了,嘴上急忙告饶:“师姐、我错了、我错了,饶命。”
钟晴这才松开手指,咯咯笑着抬起头来,抬手顺了一下头发,得意的剜了他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耍流氓。”说着就拿过一旁的眼镜戴上,掀开毯子站起身来下了大石头。常辽也急忙蹦起来,扭腰摆臂活动着身躯,一边干笑道:“这不是还没吃早点吗,肚子饿了,又看到秀色可餐,就……嘿嘿……就忍不住了。”
两人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在河边蹲下,各自抄起水来洗脸,常辽先洗完退后两步,笑道:“师姐,你抬起头来看看这地方,看看头顶上的阳光、树叶和小鸟。”
钟晴还蹲在河边,当真仰起湿漉漉的脸看了看,从树叶间落下的阳光洒进眼睛里,微微有些炫目,两只小鸟在树枝上嘁嘁喳喳的蹦来蹦去,似乎是在跟她打招呼问好,她轻轻一笑:“看了啊,怎么了?”
“现在看来,这地方其实也还是挺漂亮的对吧?”
“说话还学会拐弯抹角了。”钟晴回头看着他轻轻一笑:“地方是挺漂亮,可惜有个厚脸皮、小流氓,害的这景色也打折扣了。对了,这条小河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应该没名字吧。”常辽摇摇头:“反正我从来也没听说过这条河的名字,我们平时提到都是说‘小河’、‘山下小河’。”
“那咱们给它取个名字。”钟晴撇着嘴想了一下,说道:“就叫它‘常晴河’好了。”
“常晴河?长情河?好名字。哪两个字啊?我刻在这块石头上。”常辽说着就捡起一块带尖角的石头拿在手里,站在那块大石头旁边,等着钟晴回答。
“你爱是哪两个字就是哪两个字。”钟晴咯咯笑着就转回头去继续洗脸了,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溪水流淌开,在山谷间回荡不绝。常辽想了想,就在大石头下部长满苔藓的地方认认真真的刻下了“常晴河”三个大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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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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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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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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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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