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容易过,一转眼一个来月就过去了,到了8月8号。每个月8号是大信证券发工资的日子,周末、节假日顺延。常辽等几人是7月1号入的职,7月份发工资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这次才是他们第一次领工资。最近几天家里老妈又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就是叮嘱他拿到工资就赶紧给家里寄钱,所以他盼这天已经盼了好久。
不过刚到厂部的时候他就和钟晴一起去看过,厂部因为没有自动取款机,没法给家里寄钱,所以必须得去最近的浑源县城或者大同市里。不管去哪里,当天都没法往返,从三中队去到厂部就得两个多钟头,从厂部去浑源县城又得两个多钟头,去大同市里的话更是要四个小时,这还只是纯粹行车时间,再算上等车、换车的时间,不管去县城还是市里,来回一趟光路上都至少得十个小时以上。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头天晚上先到厂部,第二天直接从厂部去县城或者市里。
下午三点多,常辽在煤台下搭上了一辆运煤车,这车不进厂部,而是要把矿工们背出来的煤直接运到一个火车站,煤炭在那里用火车转运到秦皇岛,再换船出海东渡日本,不过中途要经过厂部附近的一条公路,常辽可以在公路边下车,走过去到厂部也就十来分钟。半路上他先给沈五一打了个电话约他一起回厂部,沈五一现在也是独自一人在三大队的三中队,他说工作太忙回不了。随后常辽又给钟晴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天回厂部,钟晴就约他到菜市场一家饭馆下馆子吃晚饭,叫上严子琳一起。
五点半,常辽搭车到了厂部附近,在公路边下车后就直接去了那个菜市场,给钟晴发了条短信,又在菜市场门口等到将近六点钟,才看到钟晴和严子琳姗姗来迟。一见面钟晴就笑道:“常师弟,一个月不见,你怎么又黑又瘦了。”
常辽苦笑道:“命苦比不了你们啊,我呆的那个地方太艰苦了。”
钟晴哈哈笑道:“你上次在电话里跟我说四大队三中队的情况,本来我还有点不信真会有那么差的条件,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有点信了。”
“什么叫有点信啊,我和你说的都已经是收着说了,实际情况比我跟你说的还要惨。你们可以找个周末搭上运煤车去考察考察,一定酒肉款待,我在那地方说话挺管用,基本上是说一不二,哈哈。”
严子琳笑问道:“常辽,你那地方到底有多惨啊?我就是听钟晴跟我说过一下,说是你跟另外八个矿工住一个宿舍,都睡土炕。”
“唉,大美女,一言难尽呐,当初猪哥说的要和矿工同吃同住,对你们来说就是吓唬你们的,对我已经变成现实快一个月了。”常辽苦苦一笑:“师姐你说的哪家饭馆,赶紧领路,我饿了,咱们先找到地方吃上东西,我再跟大美女好好侃侃我那地方究竟有多惨。”
三人说笑着就来到菜市场里一家饭馆坐下,等上菜的功夫,常辽就跟严子琳讲起了三中队的苦寒,听常辽说完,严子琳笑道:“你那里还有河可以钓鱼啊,在河边树荫下一躺一天,简直羡慕死我了,我太想过这种逍遥日子了,可惜我是女的,不然我就跟你换换。钟晴我们俩成天都在办公室里呆着,做不完的文件,我都快忘了小河是什么样了。”
钟晴微微皱着眉头说:“常辽,说起你们那个矿井来,我早就想问你了,摆明的黒井,而且听你说好像还使用童工,这样的井咱们还要帮它运作上市,这是助纣为虐啊,你不是跟着张总吗,难道他就没点什么意见,听之任之?他可是从英国回来,见识过发达国家社会文明的人啊。”
常辽一敛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唉,师姐,一开始刚到那儿的时候,我也觉着这样的矿井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帮这样的矿井上市有问题,就像你说的,有点助纣为虐的味道。但是这段时间我天天在那儿,也经常和矿工打交道,看到、听到不少他们的事情,我的想法也有点改变了。你不明白这口井对那些矿工意味着什么,在咱们眼里看来,那些矿工好像是被这口井剥削,如果把这口井关了,就等于是解放了他们,对吧?”
钟晴看着常辽反问道:“难道不是?”
常辽轻轻摇着头说道:“道理上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又好像不是,一时之间我也讲不明白,我就跟你说几个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情吧。我刚到三中队的第一天,第一次去那口井的时候,碰上第一个从里头背着煤出来的矿工叫孙老旺,一个已经六十几岁的小老头。当时他刚到井口要出来,我看他很吃力,就伸手想拉他一把,可他大概是被我冷不丁的把手伸到面前吓到了,没站稳摔了一跤,背篓里的煤就洒了一些,最多也就是洒了20来斤不会超过30斤,他们背煤一斤有2分钱,按最多30斤算,他也就是损失了6毛钱,你知道他当时是什么表现吗?他坐在那儿就嚎啕大哭起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啊,就为了6毛钱的损失,当众大哭。”
钟晴和严子琳互相看了一眼,严子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常辽,伸出两个手指比着:“一斤煤2分钱?是你听错了还是说错了?2毛吧?”
“我的大美女,哪来的2毛啊,就是2分。”常辽说道:“你算啊,一吨煤2000斤,矿上卖出去给小日本也就是100到120块钱,合着大约5、6分钱一斤,除掉矿上自己的成本和一定利润,你觉得还能给他们多少?”
严子琳撅了撅嘴:“这样的话,他们一个月那么辛苦也挣不了多少钱啊,也就……也就几百块吧?”
“是啊,比如这个孙老旺,我听负责记账的那人说,他年纪大,平均一天也就能背上来三四百斤煤,就算每天都背400斤吧,也只有8块钱,一个月干30天也就是240块钱。年轻力壮那些一天能多背些,能挣到一二十块钱,一个月从头到尾不休息也就五六百。”
“唉,怎么还有人这么惨啊,干这么危险这么辛苦的工作,才挣这么点钱。”钟晴撇嘴叹道。
“是啊,不瞒你们说,我之所以能在那个地方呆一个月,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每次看到他们,我就觉得我太幸福了,我每天比他们轻松多了,也不用冒什么险,拿的钱还比他们多得多。”
说话间菜也上来了,三人就一起吃了起来,一边吃着,常辽又说道:“咱们接着说孙老旺的事。后来我听跟我一宿舍的炮哥说,孙老旺和他是一个村的,有三个儿子,如今都早已经结婚成家,最大的一个孙子都已经上初中了。可三个儿子谁都不管他们老两口,他老婆身体又不好,有什么慢性病干不了重活,他们这周围农村土地又少又贫瘠,家家户户如果只靠土地的话,连温饱都艰难。所以孙老旺只能趁着现在自己还能劳动,出来背煤尽量多攒点钱,备着将来老两口养老用。像这样的老头,难道还能跟着那些年轻人一样出去太原、北京打工吗?哪个工地也不会要这把岁数的老头,正规的矿井也不会要他这样的人,所以如果没有这口黒井,你说他能怎么办?老两口将来等着饿死冻死吗?”
钟晴想了想,放下筷子看着常辽:“照你这么说,这口黒井还是帮了他、救了他了?”
常辽摇摇头:“刚才说了,道理上我也讲不清楚,但客观上确实产生了这样的效果。四大队大队长杨顺发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刻,就是他第一次带我去看这口井的时候,我问他这样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有的井,工人们怎么会愿意下去。他说都是自愿的,他们也不强迫谁,工钱是日结,愿意干的就干,不愿意干的随时可以走,有些人抢着要去他们还不要。当时我没细想他这句话,后来看的多了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在那个地方干活是那些人能找到的最好选择了。再比如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童工元宝,11岁就成了孤儿,炮哥看他可怜,想帮他找口饭吃,有条活路,所以才把他领到那地方去干活,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至少从身体角度来看,他活得还算好。如果没有这口黒井的话,你说他又能干什么?十有八九就是流浪到某个城市里,成为一个乞丐或者小偷,要么成天被人欺负,要么就是为非作歹。”ωωω.χΙυΜЬ.Cǒm
钟晴撇了撇嘴,无奈的笑道:“让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那口黒井也并非一无是处。不过这两人一个老一个小,那个炮哥呢?我听你说好像就四十岁左右,他怎么也到那地方打工去了?”
“哈,我还真跟他聊过这个话题。他说他是家里独子,上头父母年纪都大了,身体又不好,他不能出远门去打工。在附近打工只能去煤矿上,但正规矿井都是用工人,不用他们这些农民工,所以他只能去这种黒井。相比之下,那口井背后有这么大一家煤矿,比那些私人小煤窑要可靠得多,至少工钱不会赖账,万一出点什么事也能拿到笔赔偿。”
“哎,常辽,你越说我越想去看看你那个神奇的地方了。”严子琳笑道:“明明就是一个千夫所指的黑矿井,居然还被你说出朵花来了。”
“哈哈,欢迎啊。我早说了,你们找个周末休息的时候,搭上运煤车就可以去了,在那地方我说了算,保证以最好的伙食标准招待你们。”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们下周末就去。”
“行啊,下周五我就让他们大扫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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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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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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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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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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