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下午6点,老毕的告别会。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
我还记得初遇那一天的情形。那一年我高二,翘课来看许易的live,因为没有门票我只能站在大门外,耳朵贴着门,听到一点点台下的欢呼声。你从里面出来看到了我,毫不客气的拉着我的校服往外走。
我那时还喊你叔呢,谁让你的长头发那么吓人,一开始我以为你很凶。
你绷着脸说,我还不到三十。
后来你带着我进去,跟我说以后喊你毕哥。
大家也都喊你毕哥,私底下我们叫你老毕,其实你一点都不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亲人般的朋友。
我曾经觉得在你真正变成老毕的时候,我们还会一起在江湖喝酒,一起打闹,一起拿你的那些宝贝吉他乱弹。你还是会在我和陈识吵架的时候充当恋爱导师。
其实我们都知道,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呢。
可是我想说,毕哥,你很帅。
——向西
老头子。
老头子,别总不承认自己老,每天照几十次镜子,真是臭美的老头子。
我记得你说,你要做中国最伟大的visualrock,那现在你是不是能见到hide了,拉着他一起组乐队吗?hide肯定也嫌弃你是个糟老头。
可是老头子,我不嫌你老,你回来吧?
——许尼亚
毕哥,没有你就没有slam,没有你,我也不会加入slam。
不是说好了要来看我们的演唱会吗?
——司辰
上礼拜还说要一起看奥运的开幕。
还说让我们几个好好赚钱在世界杯开始之前给江湖装一个投影。
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不是你说的我还欠你好多场地费让我好好给你赚钱的吗?
虽然现在的我们痛苦,悲伤,但还是要谢谢你老毕。
无论再过多久,我们也会永远记得你。
所以,也请你永远守护我们。
——陈识
老毕离开的那天是个大雨天,而今天是大晴天。
我们都记得他以前总念叨的,他喜欢热闹,特喜欢,但是不想成为热闹的中心。因为他害羞。
所以这场告别式选在的周一,也没有通知太多的人,在场的只有在江湖演出的这些乐队。
我们每个人都对老毕说了来不及说的话。
最后来的人是许易。
这是四个月以来我和许易的第一次见面,摘下墨镜后的那张脸给人的感觉熟悉又陌生,经过时他朝着我们这边淡淡的望了一眼,而那时我和陈识的手还牢牢的牵在一起。
那个眼神,过于淡漠。
许易和老毕是老友,在还没有江湖,许易也还没有出道的时候两个人就在北京合作演出过,为数不多的照片里能看出,那时的老毕还是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穿着夸张罢了。而许易,满脸青涩,也才十七八岁。
许易和老毕,认识十年了。
告别式上,许易并没有刻意的说什么,只是对着老毕的照片深深鞠躬。
后来,许易一把火烧掉了老毕珍藏的三十多把吉他,陈识说,那些吉他加在一起的市值甚至超过江湖。
老毕年轻时就是x-japan的歌迷,他效仿hide收藏了那么多吉他,所以许易做主,也像hide那样,让那些吉他去陪伴老毕。
之后许易按照吉他和江湖的市值把现金交给了老毕的家人。
老毕离开的一个礼拜里,江湖的大门始终紧闭着,偶尔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乐手来练习唱歌,其他服务员都暂时放假了。
江湖要经营下去,需要一个负责人。
我们也考虑过之前帮老毕打理江湖的服务员,不过那些都是在校的学生,无论阅历和时间都不足以管理一家livehouse,再加上江湖这些年其实都是亏本经营,一时间也没有人愿意接手。
这样下去,江湖面临的就是永久性的结业。
而对于我们这群人来说,江湖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是小小的江湖,也是大大的江湖,曾经我们也在这里把酒言欢自称江湖儿女,这个灯光昏暗的两层建筑里收藏了我们太多的记忆。
这里的每一件设备都是老毕一点点更换的,每次他存下一点钱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江湖换新设备。
老毕说过,他上学的时候没有江湖这样的livehouse,乐手们除了去大街上就只能选择酒吧,所以他创造了江湖,并且一点点把它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们不可能放弃它。
老毕离开的第十天,又是一个大雨天,我和陈识在家收拾行李。
再过三天,我就要去北京的学校报道,陈识他们明天也要出发去广州了。
许尼亚的电话就是在那时候打来的,这些日子他心情一直不好,从前爱说爱笑的一个人时常发呆很久,像在考虑什么。
许尼亚约我们在江湖见面。
江湖和前几天一样没有开门营业,我们在院子里遇见司辰。
陈识走过去,“浪浪喊你来的?”
司辰点头,“他好像有什么事想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一起往里面走,我跟在陈识身后,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江湖里采光不好,没有演出的时候少了那些对着舞台的射灯就会更加昏暗,上二楼的楼梯很陡,陈识就拉着我的手慢慢向上走。
我能感觉到,他把我的手攥的很紧。
许尼亚就在二楼的吧台。
看到我们上来,他停下了手上调酒的动作,笑了下,笑的挺灿烂。
然后我们几个坐在卡座里,许尼亚把他刚调的软饮给我们,“尝尝,看看怎么样?”
我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今天的许尼亚并没有流露出之前那种低落的心情,当然,也不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都无忧无虑。
至于那杯东西,味道真算不上特别好,但能感觉出他有专门联系过。
从前的许浪浪,只会弹琴唱歌和泡妞儿。
陈识也尝了一口,他很久没喝酒了,皱着眉细细的品味着,然后抬起眼皮看许尼亚,也不说话。
先开口的是司辰,他说,“浪浪你今天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
许尼亚想说的事情,其实我们心里都有数,但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尤其是陈识,他这会儿一直盯着杯子,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攥紧那个杯子。
这个杯并不厚,我担心他受伤就想把杯子抢了过来,但是陈识把手躲开了。
然后陈识抬起头,用力的睁着眼睛,眼角儿有点儿红,他就那么看着许尼亚,“说吧。”琇書蛧
“陈识。”许尼亚皱眉,也试图去拿开那个杯子,一样不成功,但他还是说了,“这几天我考虑过了,我决定经营江湖。”
陈识愣了下,然后扯了扯嘴角,就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许尼亚终于把这句话说了。
司辰问,“你什么意思?”
“我不去广州了。”
许尼亚的意思我们早就猜到了,从许易第一次说江湖要关掉,这样一间livehouse不能没有专人管理,也不放心把老毕的心血随便交给别人的时候开始,许尼亚都一直沉默着。
这和平时的他不一样。
而在我们几个之中,许尼亚一直都是一个最乐天,最会嬉皮笑脸的存在,但他同样是我们之中最重感情的那一个。
当初陈识想组一支乐队,许尼亚就二话不说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吉他开始学习贝斯。
我们之中有谁不高兴的时候,第一个想要倾诉的对象也是许尼亚。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许尼亚是无所不在的,总能遇上他,大大小小的麻烦,即使他不能解决,也总会跟着一起想办法一起着急。
他的性格太好了,好到我们已经习惯性的依赖。
而这一次,许尼亚坚决的告诉我们,他决定经营江湖,他不去广州了。
意思就是,他不会在义无反顾的和陈识一起实现他们的梦想。
陈识还是又问了一次,他问许尼亚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尼亚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坚决的告诉陈识,他不能放下江湖不管。
陈识问,“那slam呢?”
后来陈识和许尼亚在江湖里打了一架,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动手,那只杯子还是被陈识捏碎了,他手心有血,蹭在两个人的身上显得特别狼狈。
司辰大喊,“你们闹够了吗?想打就滚出去打,这是老毕的地方!”
于是两个人都停手了,陈识不让我们看他手上的上,他一直低着头,我们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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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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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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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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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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