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小七八岁,这让她有了足以装嫩的资本,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是她的标志,发质好的犹如广告里的模特。苏卿一直都相信女人只要爱自己,心态阳光,热爱生活又心存希望,到了40多岁还被人称呼为“小姐”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小姐”是上海市民对未婚女子的尊称。虽然国人赋予了这个称呼某个特殊的隐意,但在这里,“先生”、“小姐”,叫起来是多么的平常,甚至让人想起那个繁华一时的民国时代。
苏卿直到现在还是被唤作“小姐”、“小姑娘”的,这让她很沾沾自喜。像这个城市的许多大龄女青年一样,这种保养得当的外表迷惑了他人,也迷惑了自己。
苏卿一直觉得自己是年轻的,如果,没有那些讨人厌的家伙总是提醒的话。为了逃避婆婆妈妈们的狂轰滥炸,苏卿毅然决然出去租房子住,室友俞秋。苏卿有她自己的小算盘,与人合租即能省钱,还能增加了不方便的因素,比如父母想过来找她时,她就可以找出类似“我们有合租协议的,我的室友不喜欢总有人打扰”这样冠堂皇的理由。
俞秋比苏卿小几岁,在一家公司做销售。俞秋的销售之路也是受了苏卿的影响。俞秋羡慕苏卿做销售的弹性时间,总是可以抽出空来去一些比较有情调的咖啡店坐一下午。忙起来像个陀螺不停地转,闲的时候又像沙漏,就那么慢腾腾地打发时间。而且苏卿总是不缺钱,消费很高端的样子。光这几项,就足够让眼馋的俞秋果断申请了换岗,由原来的行政助理换成了销售代表。
苏卿和俞秋的合租生涯,目前已经相安无事地走到第三个春秋。两人性格迥异,平时总有磕磕碰碰,却还不离不弃,也实属难得了,就像越粘越紧、讨人厌又分不开的胶一样。即使两人有时候对这份所谓的友情持怀疑态度,甚至觉得对方的很多行为是无法容忍的,然而在这个拥挤的大城市里,两人还是成了最“亲密有间”的朋友。
两人目前都是单身狗。
亲密有间,是苏卿的处世哲学,尤其是对男人。
苏卿曾说:“如果有一段时间我没有爱情,我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让我长时间没有友谊,那样我一定生不如死。我就是快要灭绝的那种‘重友轻色’的女人。”
每当这时,俞秋都会讥讽道:“是啊!是啊!你视爱情如粪土,是因为你从来不缺男朋友,所以才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故意气我这种连半个男人的荤腥味都没闻着的女人,太可恨了!”
俞秋说的没有错,苏大小姐对爱情总是有主动权,想单身就单身,想谈恋爱就去谈。而俞秋,却是真正的单身,已经三年没开张了。
这天是周日,两人一觉睡到日上三杆头。起床后简单洗漱,便聚集到到客厅看电视。慵慵懒懒,邋里邋遢,各自的脸上还盖着不同颜色的面膜,黑脸的是海藻泥,绿脸的是天然草本,造型都很诡异。
l型沙发空间很大,两人一边一个,用最肆无忌惮的姿势躺着,全无半点淑女之姿,俞秋还时不时挖个鼻孔。
“这种神仙般的日子,围城内的女人怎么可能享受得到?”苏卿大声感叹。
“你昨天的家庭聚会怎么样,长辈们又唠叨你了吧?”俞秋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抓茶几上的薯片。
“小秋,敷着面膜又挖鼻孔,不担心长皱纹么?还有,你别挖了鼻孔又直接去吃薯片啊,还让不让别人吃了?”苏卿顾不上回答刚才的问题,赶紧制止不太讲究的俞秋。
“哪有别人?”俞秋认为在苏卿面前无须隐藏。
“是不是家里所有的零食都被你这样蹂躏过啊?哦,我不敢往下想了。小秋,就你这样怎么找男朋友啊?拜托你装也装得名媛风范些,好不好?”
苏卿的话又小小地戳中了俞秋敏感的小神经,她努力地维护着自己,“在别人面前我当然不会这样了,我又不是缺心眼儿。再说了,我找不到男朋友并不是因为外表,我是觉得我太没有心计了,太不会在男人面前小鸟依人了。就我们公司一个女同事,特会和男人玩暖昧,跟我们在一起是爷们,只要一有雄性动物出现马上变成另外一个人,做作死了。”
俞秋说着,还配合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苏卿听了这酸溜溜的话,悄悄地翻个白眼儿,然后踢俞秋一脚,“去洗手。”
等俞秋洗完手回来,看到苏卿已经换了一个姿势,两腿翘的比天高,还不停地晃啊晃,像个烈日炎炎里不愿下地干活而躲在阴晾处偷懒的懒汉。
俞秋终于抓到了机会揶揄苏卿,她说:“要是让你的那些追求者看到这个画面,估计不出三秒全跑光。”
“谁在乎……”苏卿声音里全是不稀罕。过一会儿,她又突然认真起来,若有所思地说,“小秋,我其实挺羡慕你的。”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俞秋不解。苏卿总是那么高高在上,气质好的耀眼,三十多岁了头发还一大把,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被羡慕的。
“羡慕你年轻。”苏卿说,“青春就是资本啊。”
俞秋心中暗喜:自己至少有一条是可以胜过苏卿的。不过安慰人的话还是得说一说,俞秋想了想,说:“年轻有什么用,一样没有人喜欢啊。哦对了,苏卿,你的上司不是对你表现过好感吗?现在怎么样了?”
“不靠谱,况且也没追我啊,只是表现了一些特殊的关切,像影子似的。”
“怎么不靠谱了?你上司条件一定是非常好的,多金,帅气。帅气,多金。”俞秋很感兴趣。
苏卿撇了撇她没出息的模样,打算给她上一课,“跟同事恋爱,不靠谱;跟领导谈恋爱,尤其不靠谱!女人们就喜欢误会男人们的情意,人家只是一时多看了你几眼,就误认为是喜欢了,这样的女人最笨!领导做什么都以公事为先,如果想真的谈恋爱,最好别碰上司。而且,还会让人觉得你别有用心。”
“大道理真多,而且我不认为你很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一直都我行我束的。不过说的也不差,那么,那你喜欢他吗?”
苏卿认真想了想,说:“只能说不讨厌。”
过了一会儿苏卿又主动说道:“我想起有一次部门聚会,大家都喝高了嘛,就聊一些非常劲爆的话题。有人就问我领导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我领导那天就酒后吐真言了,说他是最实在的男人了,很敢说真话,说具体的条件没有,但就是要年轻漂亮的,18岁以上就算老女人了。ohshit!你听听,留过洋的人也不过如此,肤浅!我就年龄大了,可我很自信,我还真敢和那些小妹妹们比一比皮肤的基底,看看谁的更好?而且像我这样三十出头还保留着一丝书卷气的人可不多见,对吧?”年龄是苏卿的地雷,只要一踩到她能立马能引爆。
这回轮到俞秋翻白眼儿了,她努力掩饰着没笑出声来:每当这个时候,苏卿的大气就不见了呢,周身透露着一种小怨妇或是菜蓝子的味道,酸酸的。
俞秋说:“你就是因为上次苏载舟那事件给吓怕了,你年轻的很……”
苏卿手机响。说曹操曹操就到,正是上司欧阳尘。
“我的上司。”苏卿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无,刹那间忘了上司刚才还是她口中那个“俗不可耐”的人,她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拿起手机放到耳边,手机屏幕上顿时蹭到了那片油腻腻的面膜。
“喂……”苏卿的酥麻声音一响起,俞秋就忍不住笑了。
俞秋竖起耳朵,想听听苏卿的电话内容,可苏卿却故意走到远处,还朝她狠狠瞪了一眼,用眼神警戒她不要偷听。
俞秋恨恨的。
很快,苏卿就打完了电话,把电话往沙发上一扔,冷冷地说:“真没劲。我说他怎么会在大周末的打电话给我呢。”
“怎么啦?”俞秋忍不住好奇。
“气死我了!欧阳尘说,外贸部有个同事开发了一个新加坡的客户,是一个挺有名的歌剧院,他们已经确定了要买一系列乐器。可我们根据客户要求订制的乐器生产是要有一定周期的,而我手头正好有个客户要的也是相同的型号。我客户已经付了订金了,可我们领导居然不经我同意就把我客户的钢琴先发给了外贸部了,还美其名曰和我‘商量’,还希望我能理解。我理解有用吗?你们都已经决定了还假装和我‘商量’,这叫‘商量’吗?这是‘通知’好不好?”苏卿骂骂咧咧的,气炸了。
俞秋在旁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苏卿继续发泄,“好嘛,他们把东南亚的客户安慰好了,我这边的工期就要延长了,谁让我的客户没有人家的客户名气大啊?回头我不仅要向我的下属解释,还要向客户解释,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什么好感?此刻对欧阳尘好感全无,一点残渣都不剩!”
俞秋也接不上话,只得转移话题,“苏卿,你脸上的面膜干了,先去洗脸吧。”
苏卿此刻却陷入了思考,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没有理会脸上的面膜,任由它干成裂缝。
俞秋只对八卦感兴趣,不想谈论工作的内容,转身去洗手间洗脸了。等她洗干净了又回到客厅,看到苏卿还在思考。俞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抓起茶几上的一包薯片就开始往嘴里放。
“你洗手了吗?”苏卿回过神,马上紧张地问。
“我连脸都洗了啊,瞧你专注的。我有那么不爱卫生吗?”俞秋不满地回应。
苏卿这才发现俞秋的“脸谱”不见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确实洗得挺干净,不好意思啊,你吃吧吃吧。”
俞秋大口大口嚼着薯片,一边问苏卿,“瞧你紧张的,最近业绩不好吗?”
苏卿点点头,“越来越不好做了。而且我们公司最近领导要换届,前途未卜。现在啊,我只能祈祷新来的上司别是个奇葩吧。”
“应该不会的。我说苏卿,你一天到晚脑子转个不停,头发却那么浓密,真是羡慕死了。我只要一操心就铁定大量掉头发。”俞秋安慰着,手却已经在不停地换台,准备专注看韩剧了。
“这叫天生丽质,基因好,没办法。”苏卿得意地说。
“切!”
“有了!”苏卿突然一拍大腿,兴奋地说:“我刚才想到一些点子,哈哈,我一会儿写个方案,接下来专攻一个大客户。小秋秋,我要喝杯s店的咖啡提提神,你要喝什么?我请!”
“我喜欢甜的,焦糖玛其朵吧。我负责叫外卖!”俞秋一听有咖啡喝,来了精神,主动请缨干活。
“顺便买点甜品。”苏卿交待她。
“爱死你了,小卿卿。这日子太美好了,我们要是天天不上班该多好哇!”
“想得美!”苏卿放下200块钱,转身回卧室写方案去了。
周一。办公室。
早上进公司时,苏卿已经是最后一个打卡的人,差十几秒就要迟到了。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座位上,不好意思再喝手里拎着的牛奶,悄悄地把它放回抽屉里。
公司是八点半上班,但销售部的同事却是一个比一个来得早,这让人有个错觉,就是上班的时间是八点,而不是八点半。而这个习惯的形成来源于销售副总欧阳尘,就是昨天让苏卿咬牙切齿的那个人。
欧阳尘早年留学日本,在日本公司上岗,工作五年后被调回中华区。他有着日本人严谨与铁面的做事风格,工作时不苟言笑,几乎没有半句废话。可自从上次酒会过后欧阳尘的放松状态,已足以证明他就是一个十足的闷骚货。
公司副总级别(包括)以下的职员,办公地点全是在大厅的。每个部门的办公桌摆放都呈“介”字形:副总自然处在“介”字的上端,独拥一个大办公桌;紧接着便是销售各部主管的小一号办公桌,并排在副总的前面,主管们不论是做什么事情副总都一览无余;再其次,就是销售代表们的办公桌,是“介”字的两条腿,尺寸最小,在各主管的前方一列开来。同样,销售代表们无论做什么,主管们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办公环境里工作,仿佛四周都有针孔摄影机,每个人都压力不轻。
苏卿回到位子上的时候,身后的欧阳尘用眼神扫了她一眼,低头批文件去了。这短促的一眼苏卿明白,因为那里面写尽了不满。苏卿好歹也是一个主管,这么战战兢兢的感觉让她心里有点窝火:自己并没有迟到,白眼什么?难不成我要带上行军床住到公司吗?
“苏卿……”欧阳尘轻声地叫她。
苏卿转过头,对上领导那冷静又阴鸷的眼神。
“苏卿,昨天的事你不用多在意。你知道公司这两年是很重视开拓东南亚市场的,而外贸那个客户又很有影响力,公司是出于长远考虑。亚太区的重心现在已经逐步移到上海公司,所以公司在这个区域是一定要有所作为的,所以希望你能理解。你的客户和我们交情还不错,你好好地解释一下,他们不是很急要,只是会推迟交货大约40天,如果客户有意见了,我可以出面交涉。”
40天!苏卿想哭。
“行了,我知道了。”苏卿冷冷的。
已经是即定的事实,多说半个字都是多余。这种工作上的协调本来是正常的,苏卿是恼火他们总是这么先斩后奏,让人挫手不及。苏卿也是有下属的,销售代表对待自己区域的事,敏感度更大于她,还得想想怎么和下属解释。
“苏卿,下午没什么安排吧?”欧阳尘接着问。
“目前没有。”苏卿本能回答。
“好的,下午四点半,6号小会议室,和其它两位主管一起开个小会。”欧阳尘交待完了所有事,点头示意结束,低头工作去了。琇書蛧
苏卿见领导已经没话要说,刚要转身忙自己的,这时欧阳尘又突然抬头,翘起嘴角,挤出了一个假笑,说:“以后来早点。”
苏卿本能地点点头,心中却千军万马,就差用铁蹄踏平欧阳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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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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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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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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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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