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眠不知道他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仿佛在这场修行中,他不是自己顿悟,而是遭人点破,这就更糟糕了。
“怎么,没话说了?”姜烟压着心底窜起来的火。
她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此刻的沉默让真相更加赤裸裸地暴露在两人面前,刺痛她的神经。
“我还真是谢谢你的诚实。”
“我说过不会再对你说谎。”
姜烟点头,手指在床单上逐渐收紧,“是,也谢谢你的信守承诺。我没有其他的话要跟你说,从今天开始,你是你我是我,你把离婚协议签了,我们好聚好散。”
光影打在傅司眠的侧脸上。
他抿着唇,很久都没有出声,连呼吸都在空中断开,连成了时有时无的气声。
半晌,他道:“我不想好聚好散。”
姜烟挑眉,“什么意思?”
“烟烟。”傅司眠突然起身,朝着姜烟去了。
姜烟心里震动,身子下意识地往后撤,双手已经被傅司眠攥在手中,抬眼对上一双黑瞳,灼灼地盯着她的方向,摄人心魄。
“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什么,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复仇更重要。但是我现在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他嗓音嘶哑,很低,攥着姜烟的手指甚至在发抖。
姜烟从没有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这样脆弱,她第一次意识到傅司眠的恐惧,他的软弱和不堪,都彻彻底底撕开了外壳,摊在她面前。
姜烟抿唇,眼神盯着他的手指,意味不明,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回。
“我只想要你。”他最后道。
“晚了。”她听见自己冰冷的腔调。
“我愿意做一切补救,什么都可以。”
“傅司眠,晚了。”姜烟用了力,手指从他的指节中一节一节往后撤。
傅司眠低头,“烟烟……”
疲惫至极的嗓音在半空中响着,他的额头很凉,几乎不像是人体的温度,扣在她手背上,只是一下而已,就让她如堕冰窟。
她挣了一下,傅司眠终究还是没握住,看着她的手从自己手中挣脱,松开了。
“我求的东西也少,一开始我不过是求自己好好活着,到后来,我求自己快点死掉。”姜烟笑了笑,嘴角苍凉,“活到现在我只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天就是个混蛋,你越是求什么,他就越是不给你什么。更何况你求的东西,恰恰是你当初准备毁掉的,不觉得讽刺吗?”
傅司眠空落落的手指在身侧收紧了。
姜烟没动他,但他却已经感受到一双无形的手,在半空中执刀狠狠扎进了他的胸口。
“我不明白你现在这样做给谁看。”姜烟起身,手指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属置地的东西,“是另一种手段么?博同情?你傅少一贯的作风可不是这样,说实话,我还挺失望的。”Χiυmъ.cοΜ
傅司眠嘴唇苍白,视线定在了她的手上。
姜烟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银色打火机。
“被人玩弄的感觉不好受是吗?”姜烟捏着银色打火机摩挲,一按,一放,动作肆意,丝毫没有傅司眠对待这个打火机的小心。
傅司眠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当然不好受,但凡是个人,谁愿意被当成傀儡摆布?”姜烟勾唇,“那就好好记着吧,记一辈子,生生世世——”
她扬手。
狠狠一掷!
啪!
银色的线条在空中短暂一现,往地上砸去,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七零八碎,归于沉寂。
姜烟抬头看他,收回手,眼里锋芒毕露,黑黢黢的,翻涌的情绪让人骇得慌。
傅司眠看着地上的残骸,心中抽丝一般,疼痛从轻到重,逐渐蔓延到了整个胸口。
父亲的遗物对于他而言虽然重要,但并不代表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姜烟这个举动,就已经代表了他们之间彻底没有其他可能,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什么都没了。
就连最后的联系,也在半分钟之前化成一声巨响,消散在北城的风中……
傅司眠闭眼,半晌抬腿,离开了病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经过楼道时的响声才惊动了他的思绪,他转头,对上了陆飞白那张挑衅到极致的脸。
他和陆飞白生活二十多年,头一次觉得这张脸这样陌生。
“就这么走了,不祝我们百年好合?”陆飞白道。
刀锋里刮出来的字句,每一个都冷得心惊。
傅司眠毫不犹豫地转了身,一拳往他脸上砸去。
“砰!”
陆飞白立刻反击,两人扭作一团,直到闻歌上前才急急忙忙将人拉开。
门内,姜烟盯了全程,回神看向已经开始抽芽的新枝,在窗外摇曳着肆意生长。
春天就要来了,所有枝头都在争先恐后地展现绿意,用尽全力在告诉北城的天地,它们还活着,它们在生长。
是啊,往后的一切都会变好,总会变好的……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为此努力了这么久,有什么不开心呢?
不该不开心。
姜烟闭眼,拥了拥病床里的被子,沉默不语。
另一边。
闻歌给傅司眠处理伤势,边动手边道:“这下手也太重了,你们俩……”
他抬眼一看傅司眠的眼神,不敢说了,嘴里嘀嘀咕咕,转向了一旁。
“还真下死手啊……有没有搞错?今天要是不把你们两个拉开,你们两个非得打死一个不可!简直是疯了……为了一个女人,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他不敢大声,取了药又回来,就见傅司眠清清冷冷地靠在窗边,用受伤的手拿起了手机,丝毫没有顾及自己伤势的意思。
“哟!我的老大,你能不能消停点!这手上的伤还……”
“喂,肃飞。”傅司眠打通了电话,开口,顺手一扬,止住了闻歌要继续说话的趋势。
闻歌一憋气,盯着傅司眠正在流血的伤口,只能勉强将自己要说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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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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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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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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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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