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一顿,又转身去了楼梯口,将二楼的灯也全部开了起来,水晶吊灯照得整个室内如同白天一般。
他回到床上,和衣睡下,将被子掖在了双手之下,确保身上每一处都平平整整,随后闭上了眼。
这一晚,傅司眠没有睡着。
因为换了个地方,灯不够亮,回忆也不听话地侵入他的梦境之中。
眼睛只要一闭上,那个黑发黑眸的小男孩便蹲在暗夜之中,全身狼狈,鞭痕累累。小孩在哭,因为黑暗,也因为压在自己身上的冤枉。
天刚亮的时候,姜烟也从浴缸里清醒过来,眼底有些许的青黑。
“嘶……”她扯到了泡发的伤口,狼狈地从水里站了起来,发现已经恢复了力气,于是拖着湿淋淋的腿,一瘸一拐地朝着楼上走去。
暖黄的灯光洒了一路,姜烟走上楼梯的最后一层,皱了皱眉。
傅司眠走的时候没有关灯吗?这男人是不是有什么强迫症,昨晚就看见他将所有的灯都开了,就放这儿耗着?
她脚步一转,音乐声猛地入耳,似乎是肖邦的其中一首《夜曲》,声音嘶嘶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香味。
再一转角,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
姜烟抽了抽唇角,拖着步子走上前。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还在上下起伏……她大概会认为傅司眠在昨天那个并不美好的夜晚里突然驾崩了。毕竟没人会把自己的床布置得像棺木似的,周围再摆一圈花,连挽歌都齐了。
她脚步停了停,凝视这张精致的脸几秒,随后伸出了手,指尖隔空触了触他的鼻尖,难掩眼中的惊艳。
傅司眠突然睁了眼,墨色幽然,一片清明。m.χIùmЬ.CǒM
“醒了?”姜烟坦然地收回了手,声音很哑,脸色有些苍白。
傅司眠黝黑的眼眸转向她,“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看看你还有没有呼吸。”姜烟道。
“如果没有呢?”他踏上鞋走了过来,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湿透的衣服难掩曲线,脸色苍白也只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美感,她因为冷而颤抖,但没有退让。
“那就出去求救,再做做心肺复苏,用尽一切力量把你救回来。”姜烟眨了眨眼道。
傅司眠动作微微停了停,勾唇。
这话是带了几分讨好的。他相信此刻自己没了呼吸,姜烟只会三十发礼炮齐放,再手刃一两个姜家人表示庆祝。
“去洗漱,一起吃饭。”傅司眠道,开始手打咖啡,侧面矜贵优雅,画面一派悠然。
姜烟抿唇,看着他的动作,有些疑惑——为什么他对这个别墅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她摇了摇头,来不及想其他,转身拖着沉重的双腿进了浴室,虚弱地低喘,抬起了自己的手指,在阳光下凝视。
掌心的皮肤皱着,脖颈处的伤口也愈发严重,看样子今天必须处理。
“啧。”一声轻叹,镜中人的目光也是幽幽黯然。
脚步再次踏进餐厅的时候,桌上已经多了一份外卖,两杯咖啡。
姜烟用毛巾包了头发,坐上桌,见盒子里是生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没有葱,吃吧。”傅司眠侧身坐着,手肘撑在桌沿,低头滑动着手机。
姜烟筷子一顿,“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
傅司眠没答,指尖继续滑动着。
她明白了,耸了耸肩,低头吃饭。
一盘子生煎很快见了底,她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所以即使对面坐着的人是傅司眠,她也不得不先把自己的肚子给填饱了。
“尽快找机会和楚墨订婚,不要拖着。”傅司眠突然道。
“咳……”姜烟被这突然的指令吓到,半口咖啡下肚,剩下半口含在嘴里,咽也不是,留也不是。
傅司眠保持低头看手机的动作,一手还拿起钢笔,在随身的本子上写了几个字,随手盖上了本子。
“好。”姜烟简短回答,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目光不停地动着。
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天她擅自去找了楚墨说订婚的事情,是想给自己多留一层身份,多一个筹码。这件事她没有打算告诉傅司眠,只想先斩后奏。
她的视线在傅司眠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查一查。”
“嗯。”傅司眠应着,指尖懒懒地将笔记本翻了一页,始终没有抬头。
“有关姜钦。”她道。
傅司眠一顿,挑眉,“叶柳珍的儿子?”
“是。”姜烟眼睛眯了眯,“他一直在国外读书,但我有件事需要查证。”
姜钦是叶柳珍和姜树恩的大儿子,姜欢欢是第二个。叶柳珍格外宠爱这个儿子,姜树恩也将他作为继承人来培养,所以一早就送出国读管理学。
“好。”傅司眠放下笔记起了身,朝着门外走去,“你把要查的事发给助理。”
姜烟侧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冲口而出,“傅司眠?”
这一声叫得绵软,倒有些像她在姜家演戏的状态。
傅司眠脚步停了停,侧头看了过来。窗外的光亮打在他的侧脸上,每一道线条都笔挺而精致。
他在等。
姜烟的嘴唇动了又动,很想冲动地问一问为什么选了她,又需要她来为他完成什么。
她知道自己此刻能站在傅司眠的身边,不可能是一个巧合,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结果。
半晌,姜烟笑了笑道:“没事,路上小心。”
傅司眠眉头微动,转身离开,黑色的西装挂在臂弯上,颀长的身形比例完美,步伐慵懒而随意,迅速消失。
姜烟将视线收了回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撑着脑袋的看向对面留下的那杯咖啡。
他只喝了一半,还留了一半,液体还在轻微晃动着。
“傅司眠……”姜烟开口,轻轻将这个名字咬了咬,随后觉得头疼。
她总觉得自己像和鬼神签订了合约,时间一到,绳索便会勒上她的脖颈,让她付出相应的代价。
因果啊因果……她做的决定,就得由她来承担。招惹了这么个男人,不会是什么好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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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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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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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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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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